方舟子的Blog

江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是江西的一所专科学校，以前很多人没听说过这个学校，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有这么一所学校，因为这所学校由于“鸭脖”事件出了大名。

6月1日有个学生在食堂吃饭，发现菜里有一个老鼠头，就去找食堂的工作人员。食堂的工作人员矢口否认，说那是一块鸭肉。学生不服，拍了一段视频，上面有眼睛、毛发、牙齿，明显就是一个老鼠头。视频上网之后传开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中国学校食堂的卫生一直成问题，很多年来就这样，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是个别学校的食堂才有这方面的问题，是很普遍的，包括名牌大学的食堂也经常闹出食品卫生的问题。网上可以搜到很多视频、照片，都是学生在抱怨从食堂的饭菜里吃出了苍蝇、虫子，乃至吃出了老鼠头。如果没有因此引起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本来不是什么大新闻。

这事变成大新闻是因为两天后的6月3日，学校校方发了一个通告。我想是因为担心视频传开后会影响到学校的形象，进而影响到招生，所以学校如临大敌，觉得有必要发通告澄清。通告里说，已经做过了调查，而且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也第一时间赶来做了检测，证明那不是老鼠头，而是一段鸭脖子。那名学生也承认了是鸭脖子，做了一个新的视频，改口说他看错了。南昌高新区市监局昌东分局的局长接受采访说，他们做了检测，认定那是一个鸭脖子。通告和局长的采访视频一出来，引起了大风波，因为这太侮辱人们的智商了。只要有正常的眼睛、正常的脑子，看了以前那个视频都会认定那是一个老鼠头。学校和市场监督管理局却一口咬定那不是老鼠头，是一个鸭脖子，就变得非常荒唐，成了“指鼠为鸭”，是当代版的“指鹿为马”。网上出现了很多段子、漫画，都在讽刺这件事。

“指鼠为鸭”虽然变成了一个大事，但在正常的情况下，过几天也会慢慢平息下去。中国这种荒唐的事情，包括类似的“指鹿为马”太多了，比这严重的也有的是。过几天再发生一个新的“指鹿为马”，也就把这次的风头压下去了。而且人们很健忘，慢慢地也就把这事给忘了，最多变成网上的一个梗，以后偶尔还会被人们提起罢了。

不料江西省政府6月10日突然又发了一个通告，说是成立了联合调查小组，要彻查这件事。通常情况下，调查是由上一级主管部门来做的，既然认为高新区市监局昌东分局工作有问题，那就由高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来做调查。如果还不行，就由南昌市市监局来做调查。还不行，就由省市监局来做调查。以前的徐州铁链女事件就是这样逐级地进行调查的，出了几个报告。但这次一开始就由省级部门介入了。省级部门要介入，本来由主管的省市监局来查也就够了，却组成了一个联合调查小组，除了省市监局，还有公安厅、教育厅、国资委也都参与调查。省教育厅介入是因为涉及到学校，国资委介入是因为那个学校属于江西国资委，但为什么省公安厅也介入？这就难以理解了。这里并不涉及犯罪问题，关公安厅什么事？四个省级部门不管有关、无关，都一起来查，这么大张旗鼓不是正常的做法，表明这事不寻常。很可能是某个大领导觉得太丢脸了，做了批示，亲自指挥、亲自部署，要把这事彻查清楚。说不定是觉得中国最大的领导正在过70大寿，被这事煞了风景，所以一定要彻查。总之，应该是有某个大领导的批示才会如此重视，如此小题大做。

这事要查本来也很简单，因为有视频为证。这个视频从不同角度显示，还是很清楚的，只要有正常眼睛、正常脑子，就能看出那是个老鼠头。很简单明了的事，却查了一星期才出调查通告，而且号称是由权威的动物专家进行鉴定，认定那是一个啮齿类动物的头，也就是老鼠头。我不知道哪个权威的动物专家这么闲，这根本就不需要出动什么专家来鉴定，普通的人有正常的脑子、正常的眼睛都可以鉴定。而且也没啥可查的，不知道为什么花这么长时间去查。那个异物早已经扔了，唯一的证据就是视频，很容易就能够查出来，居然还查了7天，这也是为了表示重视。

查出来之后就要处理，而且还要顶格处理。学校食堂的食品卫生许可证被吊销了。如果按这种处理力度，中国各高校食堂的食品卫生许可证可能都会被吊销，因为都发生过类似的问题。而且还宣布要对学校、昌东分局进行处理，估计还要开除一批人。如此的大张旗鼓、小题大做，只能表明这事是有大领导批示的。在中国，如果没有大领导的批示，再大的事也是小事，也会不了了之。有大领导的批示，再小的事也就变成了大事。

一开始，官方说那不是老鼠头，是鸭脖子，网上的鹰犬、五毛，比如孤烟暮蝉、地瓜熊老六等，就纷纷跳出来证明那是鸭脖子，不是老鼠头。胡锡进也写文章说，一开始看视频，也跟大家一样觉得很像老鼠头，但市监局专业检测结果应该更加准确，而且市监局没有袒护一个学校食堂的动机，所以就相信了那是鸭脖子不是老鼠头。后来，省政府联合调查小组的通告出来，胡锡进又写文章赞扬省政府的调查小组实事求是、追求事实真相，让真相大白，还说他们顶着压力排除了各种负面因素，是正义的胜利，是党和政府实事求是工作作风的胜利。我前面说了，这个事情是很简单明了的，并不复杂，并不需要由政府来做什么深入的调查才会真相大白。真相早就大白了，因为唯一的证据就是那个视频，而且是拍得很清楚的一段视频。只要有正常的眼睛、正常的脑子，真相就摆在那里了。但是胡锡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也已经交给了政府，所以只相信官方的说法。官方说那是鸭脖子，胡锡进就认为那是鸭脖子；官方改口说那是老鼠头，胡锡进又跟着改口说那是老鼠头。官方永远是对的，即使改了，那也是改正错误，也是值得赞颂的。

网上的舆论一开始就认为那是老鼠头，涉及到的只是一个专科学校、一个分局、一个科级官员而已，由级别那么高的省政府的联合调查小组来调查，需要顶住什么压力、排除各种什么负面因素呢？如果真的有什么实事求是的精神，为什么只体现在这么小的一件没有什么背景的事情上呢？那些更严重、更重大的事情为什么就没有体现出实事求是呢？比如徐州铁链女事件、胡鑫宇事件，疑点那么多，大家都不服，为什么就不能彻查呢？实事求是表现在哪里呢？

2023.06.17录制

2023.08.2.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