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前段时间，中国各地都爆发了抗议活动。有很多抗议视频在网上传，很多人都在转，我也转了不少。转得最多的是一个叫做“李老师不是你老师”的推特号（以下简称“李老师”），他不仅转得多，而且转得快。因为他号召示威者向他爆料，直接把视频发给他，所以很多人都在转“李老师”发的抗议视频。还有一些媒体，主要是海外中文网媒，像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电台、德国之声，采访他，吹捧他在这次抗议活动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号称完胜主流媒体。所以，“李老师”一下子就出名了，火了。

我以前不知道这个“李老师”，看了媒体的报道之后才到他的推特去看了一下，觉得很奇怪。第一，他发视频的频率极高，一看就不可能是一个人在操作。第二，他是匿名的，即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大家为什么会信任一个匿名者？向他爆料就不怕被钓鱼吗？所以我就发了一条推文，指出现在出名的“李老师”明显不是一个人，而是有组织的，他背后究竟是谁？我的本意是提醒大家当心，不要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或组织爆料，泄露自己的信息。

这条推文发出去马上就炸了。无数水军跑到我的推特下面谩骂、攻击，对我进行人身安全的威胁，扬言要灭掉我，甚至灭我全家。还有一些是发私信威胁的，都显得很气急败坏。为什么我随口一问就把这些人给惹怒了？就出动水军来攻击我？另外，“李老师”很快把以前发的推文基本上都删掉了，只保留了最近的推文。他有一个YouTube频道，以前看的人不多，每一条YouTube视频也就几百个人看，但也清空了。这让我觉得他是怕我去查，因为我最擅长的就是查一个人以前干过啥事。

他为什么那么担心我查出他是谁呢？有人说，你如果把他查出来了，他就会受到中国政府的打击报复。但是“李老师”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过，警察已经几次去过他父母家了。“李老师”说他在意大利，中国警察没法直接找到他，但他父母还在国内，所以警察就上门去找他父母，让他的父母劝“李老师”别再发视频了，但他还是坚决要发。可见，中国政府早就知道“李老师”是谁，根本用不着我来查，不需要我来“告密”。既然中国政府知道他是谁，记者也知道他是谁（因为他接受过记者的视频采访），只有用户不知道他是谁，向他爆料的人不知道他是谁，那么他特别害怕我查出他是谁，比怕公安还怕我，就很奇怪了。他动用了各种力量想要把我吓住，让我不敢去查他究竟是谁，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怕我查、越不想我查，我越要查。所以我就去查“李老师”究竟是谁，他背后究竟有什么组织。

有人说，你不能去查他，你这是侵犯隐私，是在做人肉搜索。不是的，因为“李老师”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现在可以说是一个公众人物。他的推特粉丝号称有80万，又接受过好几家媒体的采访，有一定的知名度；而且他公开号召人们向他爆料，也向人们募捐，要求人们打钱到他的paypal号或者比特币号。人们当然有权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这是符合公共利益的，不涉及到侵犯隐私。

要查出他是谁并不难，因为“李老师”以前在网上活动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他以前曾经在新浪微博活动过一段时间，虽然粉丝不是很多，也就几万粉丝，但号称有20多次炸号，才不得不搬到推特。他还有YouTube的频道和QQ空间。根据网上的这些资料，我很快就确定了“李老师”的身份。他真名叫做李颖，1992年出生于安徽阜阳，阜阳三中毕业后上了阜阳师范学院艺术学院学艺术。为什么去这个学校呢？因为他的父母就是阜阳师范学院的老师。他于2010年上阜阳师范学院，2014年自费到意大利留学，学的也是艺术，然后就在意大利留下来了。他以前在网上发的那些东西，很多属于“正能量”，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小粉红。至少直到2018年他还在QQ空间发帖子向习主席表忠心，这当然属于“爱国正能量”，跟现在的“反贼”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但是，我们虽然知道了“李老师”是谁，并不等于知道“李老师”的账号究竟是由谁掌控的。李颖只是“李老师”账号的一个出镜人，一个出来接受媒体采访的形象代表，并不等于背后没有一个团队、组织在真正控制着账号。“李老师”以前也许只有一个人，但现在肯定不属于一个人，他可以把这个号卖掉或者交出去。现在明显是一个团队、一个组织在运作。为什么这么说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发推特，特别是发视频的频率高得离谱。我统计过，他最高的时候一天要发399条推文。也就是说，一天24小时不吃不喝不停地发推文，那么每两三分钟就要发一条。而且他发的大部分是视频，最多的时候每隔一两分钟就发一条视频，甚至还有不到一分钟就发一条视频的，这是一个人做不到的。我也在发视频，也收到很多视频投稿。处理视频投稿是很麻烦的，要一条一条地看，看过以后再决定要发哪一条视频，这是要花时间的。因为投稿是投到私信上的，没法直接在推特上转发，所以还要下载，然后还要再上传。上传到推特也是很花时间的，因为推特要对上传的视频进行压缩再发出去。所以，处理一条视频直到把它发出去，需要好几分钟，不可能一分钟甚至一分钟不到就发一条视频。这就意味着有一支团队同时在处理，同时从不同的客户端发布。而且这个团队是一支很庞大的团队，否则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发出这么多视频的。

还有一点，人们为什么会向“李老师”投稿爆料？一般人如果想找人发一条视频，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已经出名的人。比如我，每天都会收到很多投稿，而“李老师”以前没啥名气，在新浪微博也很小众（几万粉丝的账号在新浪微博多如牛毛），人们为什么要向他投稿呢？“李老师”发了一个声明说，因为一年多以来，人们已经形成了向他投稿的习惯，所以在这次抗议活动中，人们才首先想到向他投稿。这完全是在说假话。“李老师”的账号是今年4月才开始在推特活跃的，到抗议活动发生时才几个月，一年不到，更不要说是“一年多”了。而且，他是今年10十月发生了郑州富士康事件之后才开始发视频，并向大家征稿的。所以，说什么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让人们养成向他投稿的习惯，完全就是在撒谎。人们突然向他投稿是因为他在近期内做推广的结果，这也是需要一个团队运作的。所以可以肯定的是，“李老师”这个号是一个团队在运作，而且是一支很庞大的团队，需要比较大的资源。那么，它究竟会是谁呢？

有资源搞这么庞大的团队，无非有这么几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是法轮功搞的。法轮功搞了很多推特号，但是我注意到，“李老师”今年8月发过几条关于法轮功的推文，虽然对法轮功表示了同情，但里面描述李洪志的语气很不恭敬，比如说李洪志一身赘肉，法轮功信徒绝对不敢用这种语气描述李教主，所以“李老师”是法轮功的可能性可以排除。第二种可能性是郭文贵搞的。郭文贵也在搞“爆料革命”，跟“李老师”要人们向他爆料有相似之处。但是，郭文贵搞“爆料革命”的目的是为了炒作、宣传自己，所以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搜了一下“李老师”以前发的推文，没有提到过郭文贵的“爆料革命”，所以“李老师”背后是郭文贵的这种可能性可以排除。第三种可能性是跨国犯罪集团搞的“杀猪盘”，把号养大了以后就开始搞诈骗，卖虚拟货币、卖各种各样的产品，或者搞什么移民咨询等等，目的就是为了捞钱、骗钱。以前，网上的杀猪盘喜欢发淫秽视频，因为能够吸引人。后来竞争太激烈，发淫秽视频的人太多，发现发抗议示威的视频同样也很吸引人，所以有些杀猪盘的号就在发这种视频，“李老师”的这个号也有可能属于杀猪盘。最后一种可能性是中国政府搞的。那么，“李老师”这个号，究竟是杀猪盘还是中国政府搞的呢？

我以前倾向于认为这是个杀猪盘，因为“李老师”在向大家要捐款，暴露出捞钱、骗钱的倾向。但是有两件事让我改变了看法，倾向于认为这个号是中国政府搞的。第一件事，我开始在推特上揭露“李老师”究竟是谁，开始发有关他的资料，瞬间惹来了无数水军。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规模空前的水军，说不定是推特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中文水军轰炸。推特上搞水军是很花钱的，这么大规模的水军几乎倾巢而出，杀猪盘没有这么大的实力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水军，所以最可能是中国政府的官方水军。第二件事，受到水军的启发，我就到“李老师”的号上看他的评论，发现“李老师”虽然号称80万粉丝，但他大部分推文评论都很少，少得有的只有几条、十几条，跟他的80万粉丝是不符的，让人怀疑他的80万粉丝水分很大。个别推文评论比较多，比如那些骂我的推文下面有几百条评论，一些比较火的抗议视频下面也有几百条评论。但奇怪的是，“李老师”的这些推文评论里找不到一条是反对他的，全都是支持他的。没有小粉红，也没有中国官方水军在那里骚扰，这是非常反常的。推特上的“反贼”，只要粉丝多一点，就会有小粉红、官方水军去骚扰。我每天就受到这些小粉红和中国官方水军的骚扰。特别是抗议活动期间，我也发过不少抗议视频，每一条抗议视频下面都有很多小粉红、官方水军在混淆是非。但是在“李老师”的这些抗议视频下面，包括传得很广的抗议视频下面，也没有一个小粉红和水军。“李老师”的这些视频号称在抗议运动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号称影响力比我还大，那么中国官方水军应该重点骚扰他才对，但是居然没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李老师”是党的人，那个号是中国政府的号，所以就没必要出动小粉红、水军去骚扰自己的号了，当然也因此露出了马脚。所以可以肯定，这个“李老师”的号目前是由中国政府在掌控的。

为什么中国政府要去搞这么一个号呢？发抗议视频不是有损中国政府的形象吗？但是大家想一想，如果没有这个号，这些抗议视频同样会有人发，同样也会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多一个号其实无关紧要。说什么完胜主流媒体，那都是胡吹的。那么搞这么一个号的目的在哪里呢？目的就是为了“钓鱼”。“李老师”这个号跟别的发视频的号有很大的不同。第一，他公开号召人们向他爆料；第二，他要求爆料人提供关于视频的详细信息，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鼓励爆料人提供自己的身份信息。他曾经在转发推文时说，这个投稿人提供了自己的身份信息，确认过了。也就是说，如果提供身份信息，投稿更容易发出来，所以很多人肯定就会提供自己的身份信息了。这是很反常的做法。干嘛要爆料人提供身份信息呢，完全没有必要给爆料人增加风险，但是他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目的当然是把爆料人的身份信息转给中国警方去抓人。现在中国警方就在对参与抗议的人“秋后算账”，在抓人了。有人说，中国现在有大数据，到处都是监控，没有必要靠钓鱼来抓人。不是的，参与抗议的人太多了，是抓不完的，只能抓重点。重点抓的是组织者、演讲者，以及向海外爆料的人。广州现在已经抓了几十个人了，我不知道里边是不是有人因为向“李老师”爆料而被抓的。一个四川网友实名告诉我说，他的几个同学因为向“李老师”爆料，现在被抓了。我没法确认这条信息的真实性，但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这个号极可能就是因钓鱼而存在的。

最后我顺便说一下，由于我在质疑、揭露“李老师”，不仅遭到了水军的攻击，也遭到了海外民运分子、香港民运分子以及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电台、德国之声等海外中文网媒的攻击，还遭到了以前被我打击、揭露过，跟我有仇有恨、被我打得很疼的人的攻击，例如王志安、五岳散人。他们都以为瞅准了机会可以对我落井下石，跟着批我、骂我，说我是共产党的打手。实际上，他们是在保护“李老师”这个号，他们才是在保护共产党的打手。当然，我并不是说他们就是共产党的打手，只不过这些人既愚蠢又坏。

2022.12.05录制

2023.6.18.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