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最近美国发生了两起大型枪击案，震惊了全美国，也震惊了全世界。一起发生在纽约布法罗市，一个18岁的白人种族主义者，拿着AR15半自动步枪，到布法罗一个黑人社区的超市，杀了10个人，警察来了以后他投降了。一起发生在德克萨斯的一个小镇，也是一个18岁的高中生，也是拿着AR15半自动步枪，到他家附近的一个小学校，杀了19名小学生、2名教师，还有15个人受伤，后来被防暴警察击毙。

每次发生这种非常恶性的大规模枪击案，就会引起一番讨论：美国应不应该加强对枪支管制？然后就会有很多华人，包括翻墙的中国人，鼓吹持枪自由，反对控枪。最常见的一个理由，说杀人的是人，不是枪，没有枪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杀人，例如可以用刀杀人，开汽车撞死人。难道要把刀、汽车也禁了？如果按这个理由，那么没有武器应该禁，因为杀人的是人，不是武器。那么是不是应该允许平民百姓也有飞机、大炮、坦克、炸弹，甚至核弹呢？

杀人的当然是人，但是也是枪，因为只有用枪才能这么方便、高效地杀人。如果用刀、汽车，就没法短时间内杀死这么多的人。中国校园凶杀案不比美国少。中国经常有反社会的人跑到小学、幼儿园杀人，但是因为他们在中国搞不到枪，所以只能用刀杀，后果就不像美国校园枪击案那么严重。

不要说拿刀跟枪比了，不同类型的枪也没法比，用手枪杀人和用半自动步枪杀人，造成的后果完全不一样。最近在南加州有一个案子，发生在尔湾一个台湾人经常去的教堂。有一个台湾人，是支持统一的外省人，仇恨台湾本省人，从拉斯维加斯跑到该教堂要把那里的台湾人杀光，但是他用的是手枪，才杀了一个人，就被干倒了。如果他用的是AR15的话，不知要死多少人。所以武器不一样，后果也不一样。

我们不会因为有人用刀杀人或者开车撞人，就要禁刀、禁车。因为刀和车是生活的必需品，生产制造它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用它们杀人是被滥用的，属于副作用。但是生产制造枪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枪不是生活必需品，绝大部分的人没有枪也过得好好的，对生活没有任何的影响。当然，枪可能有一些用途，比如说可以用来防卫，可以打猎。如果是为了防卫的话，用手枪就可以了，如果要打猎的话，用普通的步枪、猎枪就可以了，何必用半自动步枪？半自动步枪是军事级别的，纯粹就是为了在战场上杀敌人制造的，普通老百姓用不着，也没必要用。我并不是说要禁枪，而是要控枪，要把枪支管制起来，其中包括禁止攻击型的、军事级别的武器。

有些人就说了，禁止的话只是让好人没法搞到而已，坏人总能够搞到的；这样反而更糟糕，变成坏人可以随便欺负好人，应该是反过来让大家都带枪才对，坏人要杀人的时候，好人才能够用枪制止，先把他干掉。得克萨斯那帮政客想的就是这么一个主意，建议武装学校的教师，要让教师同时当学生的保镖。这种想法也是很弱智的。如果按照这个理由，我们就不应该制定任何的法律来禁止任何的东西了。比如说就不应该禁毒，因为坏人总能够搞到毒品。制定法律禁止某一种武器，比如说攻击型武器，当然没办法禁止所有的人都能搞到，总还是会有一些人，特别是黑社会的人，还是能够搞到手的，但是一般的人就很难搞到了。制造大型枪击案的，基本上都是普通的人，黑社会的人才不会去干这种事情。普通人难以搞到杀伤力很强的武器，至少可以减少相当多的伤亡。在中国，反社会的人到校园杀人，因为搞不到枪，只好用刀杀，后果就没那么严重。如果法律禁止是徒劳的话，为什么中国这帮反社会的人搞不到枪？说明枪支管制还是会很有效的。

至于说让好人带枪来制止坏人干坏事，基本上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这种事不能说没有，但是很少，概率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坏人要杀人是做好了准备的，带的武器往往很精良，而且可能身上穿着防弹衣，即使有带枪的好人在场，也阻止不了。布法罗超市枪击案有一个退休警察在那里当保安，他手里有手枪，也很勇敢地冲上去要制止凶手，但凶手穿着防弹衣拿着半自动步枪，把他打死了。得州小学枪击案由于凶手火力太猛，警察不敢进教室救人，等到边防防暴警察来了才冲进去杀死凶手。所以想靠持枪的好人来干掉持枪的坏人，是很难的。坏人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难道好人也要时刻做好准备？光是拿手枪没用，难道要时刻带着AR15，还要穿着防弹服吗？随时做好被坏人袭击的准备，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还有一些人提出了一个理由，说是只有民众手里有枪，政府才不敢作恶，才能保证社会是民主、自由的；如果民众手里没有枪，就会变成专制的社会。要防止政府作恶，应该靠的是法治、民主，也就是说应该靠制度，而不是靠武器。政府如果要作恶，会怕民众手里的那一点武器吗？你手里有枪算什么，政府手里有坦克、飞机、大炮，能够用枪跟坦克、飞机、大炮对着干吗？肯定是打不过的。

民众手里有没有枪，跟政府是民主还是专制，并无关联。有些人老是拿中国和美国做对比，好像世界上就只有这两个国家似的：美国持枪那么自由，人家是民主国家，中国枪支管制那么严，是专制的国家，然后就把能不能持枪跟是不是民主挂上钩了。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的国家。如果多看一些国家的情况，就会发现这两者是没有关系的。世界上持枪最自由的国家不是美国，而是也门。美国到枪店买枪，还要先做背景调查，不一定卖给你，也门则连背景调查都不用做，随便到市场上有钱就能买枪。也门民众的拥枪率在全世界仅次于美国，能说也门是一个民主国家吗？还有其他的一些国家，像阿联酋、沙特、委内瑞拉，这些国家民众的拥抢率也非常高，能说这些是民主国家吗？反过来，有很多的民主国家对枪支的管制非常严，比美国严得多，甚至比中国还要严。他们的持枪率不仅比美国低，比中国都要低，像日本、韩国、荷兰，枪支管制都非常严，持枪率非常低。持枪率最低的是台湾。能说这些国家或地区不民主、不自由吗？台湾现在公认比美国还要民主、自由，在各种排名当中都排在美国前面，但是枪支的管制比美国严得多了，比中国大陆也要严。

之所以有很多中国人这么喜欢枪，鼓吹持枪自由，有一部分是出于对中国现实的不满，想借此出一口气。上海封城期间搞没人性的防疫，白卫兵动不动就跑别人家里，破坏一通，号称是消杀。有些人说，看到这种情况，就觉得民众应该有枪，如果有枪的话，他们就不敢乱来。如果真想反抗的话，不用等到有枪，因为那些白卫兵手里也没武器，你拿着棍子拿着刀也可以上，“我手里没有枪”只是一个借口，只是幻想着有枪的话可以把他们打倒而已。如果手里真有枪的话，不敢这么干的。即使真敢这么干，政府也不会怕的，因为政府会有更厉害的、更强大的武器来对付你。政府不会说因为担心你手里有枪，就不敢来执法，也不会因此就变得更文明，可能反而会更野蛮。美国枪支这么泛滥，美国警察不会因此不敢去执法的，美国警察也不会因此就更文明，美国警察反而是世界公认的滥用警力非常严重的。

有些人反对控枪，并不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受到那些鼓吹要有持枪自由的极右派公知的误导。这些极右派公知提出的那些理由其实也不是他们独创的，都是从美国保守派那里贩运过来的，还不知道倒腾了多少道手了。美国保守派提出那些维护枪权的理由，其实都是来自美国步枪协会。我刚才批驳的那几条常见的维护拥抢自由的理由，追根溯源也都可以追溯到步枪协会，最早都是他们提出来为拥枪做宣传。

但其实枪协是不相信他们自己的宣传的。明天在得克萨斯州休斯敦，美国步枪协会要开会员大会，请川普做演讲，要捍卫美国人的持枪自由。枪协给参加会议的人发通知说禁止持枪入场，到时候会搜查，如果带枪会被没收。这就奇怪了，枪协要捍卫持枪自由，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为持枪自由辩护，现在反而不让大家持枪入会场了。按他们提出的那些理由，应该让大家持枪进去才对。杀人的是人，而不是枪，坏人才会杀人，难道你觉得你们步枪协会这些参加大会的会员里面有坏人？好人有枪的话也不会杀人，你为什么怕好人持枪呢？如果里边有坏人，那么按照他们的理由，禁枪对坏人没用，因为坏人总是能够想方设法把枪带进去。即使查得特别严，坏人没法把枪带进去，按照他们的理由，要杀人也没有必要非用枪不可，用别的东西也能够杀人，所以禁止带枪还是徒劳的，没有必要禁枪。禁枪对好人反而会吃亏，好人没法用枪来制止要杀人的坏人啊。应该是反过来，鼓励所有与会的人都带枪才对，这样万一真有坏人要害川普，其他与会的人就赶快都拔枪把他干倒，对不对？为什么不这样？为什么要禁止所有的人带枪进入会场？说明枪协自己其实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做的那些关于持枪自由的宣传。他们自己不信，反而有那么多的中国人相信，还到处说，在网上鼓吹，这不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吗？这不是很傻吗？

2022.5.25.录制

2023.1.23.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