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江苏卫视“最强大脑”节目推出一个号称有超强数学能力的智障患者周玮，现场表演了三道数学题的“心算”，其中最令人震惊的是只用一分钟就报出16位数1391237759766345的14次方根是12.0，而出题的上海交大数学系副教授打草稿用了20分钟才算出答案。主持人、嘉宾惊呼是“最强大脑”、“比肩爱因斯坦”、“中国霍金”，担任节目“科学判官”的Dr.魏也激动地宣布：“周玮给我们展示的是完完全全的天赋，他是个天才！”之后他发微博更宣布周玮是“伟大的天才”。媒体因此联想到达斯汀·霍夫曼主演的电影《雨人》中那个记忆力超群的自闭症患者，将周玮称为“中国雨人”，虽然周玮并非自闭症患者，也没有表现出超强的记忆力。据说他将代表中国脑力战队挑战国外精英。

不过比起国外速算精英，周玮完全不值一提。2007年，法国兰斯大学计算机科学硕士亚历克西斯在英国牛津科学史博物馆心算一个200位数的13次方根，仅用时77.99秒。亚历克西斯解释说他只是用了数学技巧并做了长期心算训练，人人可以掌握，并不神秘。更早一些，在上世纪80年代，印度妇女沙昆塔拉在美国表演心算一个201位数的23次方根，一个教授费时4分钟在黑板上写下这个201位数后，沙昆塔拉仅用时50秒就报出了答案。这个事件还引起了华罗庚的注意，他为此写了一篇科普文章《天才与锻炼》，告诉人们其中蕴含的奥秘，用普通人都能学会的速算技巧，就可以快速给一个巨大无比的数字开方根。

那位上海交大数学系副教授显然没有读过华罗庚的科普文章，所以吭哧吭哧算了半天。这大概就是一个普通数学教师与数学大师的区别所在。但是周玮的表演可能连速算技巧都用不上，只需要背一下答案。那个16位数的14次方根是个无限不循环小数（12.069…），但是周玮只报出了前三位数。如果限定答案的有效数字的话，16位数的14次方根结果就非常简单了，如果只取整数，只有11、12、13三种结果；如果取前三位数，那也只有22种结果，很容易记住；如果取四位数，就有200多种结果，就不容易记了，但还有可能；取五位数的话，就有2000多种结果，不可能记了。所以如果周玮不是靠背答案而是现场心算的，那么完全可以让他算到第五位数，并不会增加难度。但是他只报出前三位数，说明是靠记忆的。

另一种验证方法是不要让他开那么多次方根，只要开4次方根即可。16位数的4次方根的结果取整数在5623～9999之间，也不能靠记忆得出答案。别看开高次方根看上去很吓人，其实方根越高，答案越简单，越来越接近1。比如，我可以来表演给任一个16位数开1000次方根，听上去比周玮的表演更吓人吧？其实不管你写什么数字，答案的前3位都是1.03。

所以周玮并没有表现出超强的计算能力，更不要说是“数学天才”。其实早在2009年，央视“走进科学”节目就已对周玮做了调查。他们发现，虽然周玮从小就被其家人进行了密集的心算训练，但是现场试验的结果，即使是四位数的加法他的心算速度都很慢，费时近2分钟乃至3分多钟。当时还表演了开平方，用的是普通的算法，速度也很慢。所以当时的调查结论是，虽然他作为一个智障患者，有一定的心算能力很了不起，但是并不比普通人强，当然更不是天才。为什么几年后，周玮突然玩起“16位开14次方”这种吓唬人的魔术呢（把魔术说成是真的，就成了骗术。）？想必是有人培训他了。Dr.魏就透露，有个表演魔方墙的选手的方法是他们教的，训练了很久。那么周玮的表演又是谁教的，训练了多久？

有人坚决相信周玮是天才，依据是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现改名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曾经测过周玮的脑电波，发现其计算区域与众不同。脑电波还能测这个？我查了一下，发现是山西中医研究所一个研究员发明的“脑象图技术”，号称能用脑电波测出孩子的脑区优势和劣势、智能特征、个性特征、思维方式，还能据此帮人选择职业呢。其实是中国特色的伪科学，骗人的。至于那位宣布周玮是“伟大的天才”、给自己取了个半中半洋头衔的Dr.魏，是北京体育大学毕业的，在美国学的是运动控制和运动康复，与大脑认知毫无关系，不知怎么的被当成了“最强脑力”的“科学判官”，还不如让他去评判“最强体力”更合适。

最后让我们来重温一下华罗庚当年对“速算天才”事件的评论：“我总觉得多讲科学化比多讲神秘化好些，科学化的东西学得会，神秘化的东西学不会，故意神秘化就更不好了。有时传播神秘化的东西比传播科学更容易些。在科学落后的地方，一些简单的问题就能迷惑人。在科学进步的地方，一些较复杂的问题也能迷惑人。看看沙昆塔拉能在一个科学发达的国家引起轰动，就知道我们该多么警惕了，该多么珍视在实践中考验过的科学成果了，该多么慎重地对待一些未到实践中去过而夸夸其谈的科学能人了。”今天包装、炒作“中国雨人”的媒体，难道不也该警惕？

2014.1.22.

（《新华每日电讯》2014.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