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子的Blog

一则《农科院研究员：转基因作物能增产是骗人的》报道由新华网匿名发出，传遍了各个门户网站，多家门户网站都将它作为头条推荐。该报道是佟屏亚在“转基因与国家安全研讨会”上的发言记录。此人有一个“中国农业科学院作物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头衔，显得非常权威。其实此人以前虽然也做农业方面的研究，但是主要是做“农业发展战略研究”，其最重大的学术成果是“探索出‘试验－示范－总结－推广’栽培研究四步法”，并不涉及农业技术，更不涉及生物技术，可以说他在这方面也是个大外行。此人今年80岁了，早在1996年就已经退休，却至今还打着“中国农业科学院作物科学研究所研究员”招牌，以“种业专家对转基因技术公开表示异议第一人”自居，频频发布妖魔化转基因技术的无稽之谈找存在感，虽然屡遭驳斥，却仍然被媒体捧为“仗义直言”。

佟屏亚的这个最新发言，主要篇幅是在污蔑中国从企业普通员工到高管人员、从科技专家到政府官员都被孟山都等跨国公司收买来为其推销转基因。对这种阴谋论，我在此没有驳斥的兴趣，只来看他的发言中貌似有技术含量的、被媒体提炼出来当标题的那两点，他的所谓转基因的两个软肋：转基因作物能增产能抗虫是骗人的。我们先来看第一点，转基因作物能否增产？对此佟屏亚是这么说的：

“转基因有两个软肋，第一个就是所谓‘增产’。报纸上老在说转基因能增产、能高产，这是最能唬人的。事实上转基因不增产，更谈不上高产。它最重要的宣传目标所谓‘解决十三亿人的粮食问题’完全是虚假的。有一次在农科院召集的会上,全部转基因专家在坐，我提出一个问题，你们能不能搞一个增产基因，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所以转基因高产是一个虚假的宣传。迄今为止，全世界没有任何一项转基因作物是增产的，没有任何报道。”

他说全部转基因专家都不能回答能否搞一个增产基因的问题，不知是不是他在梦中问的。对与作物产量有关的基因有很多研究，例如研究那些能提高光合作用效率的基因，主要是与C4途径有关的基因，如果能把它们转入低效率的C3植物（水稻、小麦）中，就有可能增产50%。袁隆平团队不就号称在做这方面的转基因研究嘛。这些研究还不成熟。但也有别的基因可以用来增产。例如阿根廷研究人员从向日葵提取了一个基因转入小麦中，让小麦获得更强的抗干旱和抗盐碱能力，小麦单产因此能增加10%～15%。阿根廷已在今年批准这种转基因小麦的大规模种植，预计在3年内上市。（http://www.caas.net.cn/caasnew/nykjxx/nyxw/75509.shtml ）

目前种植最多的抗虫害转基因作物和抗除草剂转基因作物，并不直接增产，但是由于比同类非转基因产物能更好地控制虫害和杂草，所以能间接增产。对此有很多研究报道：

美国《科学》报道，中国转基因抗虫水稻比非转基因水稻产量高出6%，农药施用量减少80%，同时还降低了其对农民健康的不良影响。http://www.sciencemag.org/content/308/5722/688.abstract

《美国科学院院刊》报道，据德国研究人员对印度2002-2008年间种植转基因棉花的研究，抗虫转基因让棉花亩产增加了24%，让农民种棉花的利润增加了50%。http://www.pnas.org/content/109/29/11652.long

综述各种报道，美国抗玉米螟转基因玉米增产7%，抗玉米根虫转基因玉米增产7%，抗虫转基因棉花增产9.8%。中国抗虫棉增产10%。南非抗虫玉米增产11.8%，抗虫棉增产24.0%。墨西哥抗虫棉增产10%。菲律宾抗虫玉米增产18.6%，抗除草剂玉米增产5～15%。西班牙抗虫玉米增产9.9%。阿根廷抗虫玉米增产6.4%，抗虫棉增产30.0%，抗除草剂玉米增产超过10%。巴西抗虫玉米增产12%，抗除草剂玉米增产1～4%。https://www.landesbioscience.com/journals/gmcrops/article/24176/

佟屏亚自己没看到或看不懂这些报道，两眼一摸黑，就敢胡说“全世界没有任何一项转基因作物是增产的，没有任何报道”？

何况增产只是种植转基因作物的目的之一，其他目的，例如减少人工，降低生产成本，保护环境，改善食品品质，增加营养素，不也同样重要甚至更加重要？

佟屏亚又说：

“第二个软肋就是所谓‘抗虫基因’。这也是骗人的。实际上孟山都就两个基因，这是专利性很强的。比方说棉花，99年棉虫很厉害，用了孟山都的抗虫基因以后，一个是抗虫了，但是不只一个虫啊，其他虫来了还得打药。水稻有六七种虫子，玉米也有六七种虫子，所以你只转一个基因，这个虫没了另外一个虫可能又来了，各个地方每年都不一样的，所以它是解决不了生产上用农药的问题。”

目前大规模种植的抗虫转基因作物转入的都是Bt基因，只能抗鳞翅目害虫，对其他的害虫的确抗不了。但是鳞翅目害虫是某些农作物最主要的害虫，例如棉花害虫棉铃虫，玉米害虫玉米螟，水稻害虫二化螟、三化螟、稻纵卷叶螟，把这些主要害虫控制住了，就能少洒很多农药，降低成本，提高产量。根据美国科学院在2010年发布的报告《遗传工程作物对美国农业可持续性的影响》（Impact of Genetically Engineered Crops on Farm Sustainability in the United States），在玉米和棉花中使用Bt毒素控制害虫是成功的，随着抗虫作物的采用，杀虫剂的使用已下降。（Targeting specific insect pests with Bt toxins in corn and cotton has been successful, and insecticide use has decreased with the adoption of insect-resistant crops.）自推广转基因作物以来，减少农药使用达4亿7400万千克（https://www.landesbioscience.com/journals/gmcrops/article/24459/ ）。

佟屏亚认为抗虫转基因作物不能把所有害虫都控制住，只控制一种害虫是没用的，这种逻辑就相当于说如果一种药物不能包治百病，就等于不能治病。这显然是非常荒唐的。

佟屏亚说：

“林敏说转基因是长枪大炮，常规技术是大刀长矛，我当时批评他说你不是干这玩意的，应该学习农业基础知识。”

其实“不是干这玩意的，应该学习农业基础知识”的是佟屏亚自己。从佟屏亚的专业背景和他发表的各种言论看，看不出他对生物技术有起码的了解，他也不会去看或看不懂专业的文献，完全就是信口开河。骗人的是佟屏亚，不是转基因专家。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冒充内行找存在感的退休多年的老人，却被各个媒体以及崔永元等名人捧为农业专家、权威，左右舆论，欺骗公众。反驳佟屏亚骗人言论的文章却不能发表。我们所处的，就是这样一个荒谬的时代。

2013.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