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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医生都希望能治好所有的病人，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做一个认真负责的医生，而不是一个仅仅有高超社交技巧和自我宣传意识的医生，哪怕是病人自己认为是你治好了他的病，也要多问几个问题，比如：我不治他能不能好？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治疗方法？今天治好了，明天会不会再犯？虽然治好了这种疾病，有没有造成其他的损伤？治好的病和花费的时间、金钱相比是不是值得？下次再有同样的病人，我还能治好吗？

可能有人，包括多数医生都会对这些问题嗤之以鼻：医生哪有功夫考虑这么多。作为病人也会不以为然：能治好我的病就行了。但并不表明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了。实际上，现代医学进入循证医学时代，这些问题的答案已经不是强人所难，而是基本的。比如第一个问题：我不治他能不能好？就是一个最基本和最关键的问题。因为已知的很多疾病，都有很高的自愈率。对于一个很容易自愈的疾病，比如普通感冒，不管医生使用了什么治疗方法，当病人痊愈的时候，说是自己的医术治好了都应该感觉脸红的。即便是对于不容易自愈的疾病，想要让大家相信是治好的也不容易，首先要明确治好了的标准，不能病人偶然一次感觉好了就认为是治好了。因为即便是最严重的不治之症，到了最后的时刻，病人的症状也会有所反复。对于死亡率高的疾病，比如癌症，所谓治好了必然是要降低死亡率，即便不能完全治愈，病人大多是要早死，那么至少要让病人的生存期比不治疗的延长一些。又或者病人的生存时间没有任何改变，能够让病人在死前痛苦更小一些，也算治疗有效。还有一些不会死人，但也很难治愈的情况，比如各种各样功能性的疾病，大量证据证明这些疾病不会转变为更严重的疾病，也不会影响寿命，治疗效果呢？常规的药物居然和安慰剂，练瑜伽差不多。如何判断这些疾病的疗效呢？有两个方面：第一，尽管病人的主要症状可能缓解不明显，但用特制的问卷表调查症状对生活质量的影响；第二，功能性疾病造成的大量医疗资源消耗也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别的专业我不知道，而消化科，很多权威专家的专家门诊会被这类病人所占据。所以治疗以后病人是否减少就诊次数，是否减少医疗支出，也是一个很关键的疗效判断指标。

像上面这些疗效的判断，当然不能仅凭一个或者几个病人的治疗反应就能够做出，需要有比较大量的样本，还需要严格的排除很多干扰因素，最后还需要做出严格的统计计算。因此说，现代医学想说治好了一种疾病，或者某类病人，是很不容易的。但是，看了前段时间刘清泉中医对治疗甲型流感的发言，我觉得中医判断疗效真是太容易了，因为按照他的发言，可以得出只要中医治过就算有效地结论。因为不用排除可能有效的其他药物的影响，不用考虑流感绝大多数可以自愈的可能性，不用对比用中医和不用中医的住院时间，医疗花费，不用考虑下一次是否还能治好，以前是否也治好过，只要一个病人治疗中间用过哪怕一点点中药，只要病人好了，中医的疗效就是肯定的。这种逻辑是受到广大民众和中医权威专家所认同和保护的，否则就是用西医的标准来要求中医，就是不公平，就是不爱国。

你能想象地上的小女孩其实还活着吗？杭州那些诅咒富家子和豪华轿车所有者的人，是不是这里面也会有几个？

国务院专门发文表示要大力扶持中医药发展，里面大部分是空话套话，只有最后一节《完善中医药事业发展保障措施》有点实际内容，包括要把政府投资向公立中医医院（其实大部分早就成了名不符实的西医院了）倾斜，要支持把中药放入基本医疗保险目录，继续让中医分享本就稀缺的医疗保险资金，鼓励临床医生使用中药等等。

除了这些，我还想到一些国务院的文件里没有提到的内容，建议中央和各级地方采纳，其实有些早就被或明或暗实行了，只是不好说出来而已。

第一、不管中医院校毕业生就业多么困难，继续加大中医院校的招生数量，缩小中医院校课程中现代医学的比例，使用纯中医教材，并采纳某位政协委员的提议，在大学英语考试方面予以优待，中医院校毕业生可以选修英语；

第二、对出现不良反应甚至死亡病例的中药制剂，要从生产工艺、操作流程等非牵涉药物本身安全性问题方面解释，尽量回避某些因为前任把关不严导致应用于临床的讨论；

第三、新闻媒体要多从正面宣传中医中药，对批评质疑中医中药的言论坚决保持不听、不看、不传播的三无原则。如果发现关于中医中药的讨论中，维护中医一方处于下风时，要积极出面对批评中医方面予以驳斥，关键时不惜派出部长甚至副总理级别给予舆论支持；

第四、使用官方途径向国际上推广推销中医药，要把这当成一项政治任务来抓，要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高度宣传中医药，适当的夸张也是可以考虑的，比如中医号脉判断胎儿男女等等；

第五、对批评现代医学局限性的言论要宽容对待，适当的夸大也是可以考虑的，要让老百姓深刻的体会现代医学诊治的昂贵和风险。积极引进西方某些对现代医学体系不满的言论，将其著作翻译成中文，从多方面让老百姓多选择中医中药。

还有很多，一时想不起来了。可能很多人觉得奇怪，这么一个要耗费巨大财力心力扶持，除了养活一些榆木脑袋之外没多大用处的东西，干嘛不让他自生自灭？

昨天看到医院里发放的预防猪流感（现在改名叫甲型H1N1流感）的技术指南手册，里面有很大的篇幅是介绍中医辨证论治的，尽管是放到了最后面。和我一样，很多人看这本手册主要是了解现代医学对这种新发现传染病的解释和诊治措施，后面有关中医部分，没人感兴趣，也没几个人会认真去学习，因为我相信即使所谓的中医医生，也未必能够看懂那从来没有看过一个真正病人，隔空打物的“辨证论治”。

每次有传染病疫情的时候，中医都会出来叫唤。我在以前就说过，不应该对中医爱掺合的毛病感到奇怪。事实上，那些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中医大仙们，有多少是真心为他人的健康着想的？又有几个对自己开出的药方真正有信心？这是连中医大仙们自己都不关心的事情，因为他们关心的只是要把自己和这些吸引眼球的大事件扯在一起，能不能预防小孩的手足口病，能不能调节航天员的身体机能，能不能预防猪流感，这些都不要紧。好了，那是中医的功劳，坏了，是因为中医被强调的还不够。是不是真有确信自己能够治疗从来没有见过的疾病的中医呢？可能还真有，但那也没什么可以值得夸赞的。知道自己不行还硬吹的是无耻，连自己无能都不知道，还要表现的比其他人都高明的，那就是蠢了。

替中医在猪流感前面鸣锣开道的，还有不容忽视的各级卫生官员们。是他们硬生生的在各级医院分发的技术指南上，塞进了大篇幅的中医中药。始作俑者不好追问，公开的应该是牵头在新医改方案中明确表示还要继续大力扶植中医的卫生部。谁都知道中医治疗包括猪流感在内的任何一种流感都没有有效的证据，还要把它和经过无数科研人员努力发现的甲型H1N1流感病原学、流行病学，检验方法，治疗手段放在一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是真的认为这些中药方子有效，凭什么呢？难道卫生部的官员们和那些自信的开出预防猪流感方子的中医一样蠢？或者只是一种从最高领导“中西并重”，最新医改方案“大力扶植中医药”一路溜下来的政治惯性？又或者像天旱要斋戒求雨，近视要做眼保健操之类的迷信？总之五花八门，到头来可能冲淡了真正需要重视的东西，只是捧红了中医这个凭借既往的名气走穴开堂会的老戏子，让他在迟暮之年再体验一把众星托月的快感，搭上几条稀里糊涂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