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 18

美国9月出版的新书很多,比如尼古拉斯·斯帕克斯的《安全避风港》(Safe Haven,9月14日——出版日期,下同)。作为美国当代最炙 手可热的爱情小说天王,斯帕克斯的《亲爱的约翰》(Dear John)、《最后的歌》(The Last Song)等作品曾让许多读者洒下伤感的热 泪。他的新作同样感人:凯蒂带着伤心的往事到异乡开始新生活,两个男人闯进了她的生活。她逐渐对带着两个孩子鳏居的亚历克斯产生了感情,却忘不了从前的点 点滴滴。单身的乔越挫越勇,锲而不舍地追求凯蒂,凯蒂渐渐知道,她必须在安全却单调的日子和危险但有可能丰富的生活之间作出选择;她还终于明白,在人生最 低潮的时分,爱是唯一的安全避风港。

喜欢爱情小说的美国读者,在今年11月还将能看到诺拉·罗伯兹的《以后永远幸福》(Happy Ever After,11月2日)。该国读者 对爱情小说的热衷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罗伯兹的新书离出版尚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迫不及待的拥趸已经将它的销量推到亚马逊网站图书畅销榜第23名的高位。本 报8月22日介绍过的《大国的衰亡》(Fall of Giants,9月28日)也已挤进了该排行榜前列。

而雄踞该网站畅销榜前两位的分别是斯蒂芬·霍金的《伟大的设计》(The Grand Design,9月7日)和乔纳森·弗兰岑的《自 由》(Freedom,8月31日)。前者是霍金在《时间简史》之后的又一科普作品;作者在书中最重要的观点恐怕是,宇宙的起源真的和上帝无关。后者是美 国出版界近年罕见的人造卫星,作者弗兰岑诚然得过九年前的美国国家图书奖,但这部得到媒体大肆吹捧的“杰作”其实跟《安全避风港》一样,也是个一女两男的 三角恋故事,所不同的是,它被赋予了严肃文学的光环。斯帕克斯能够收获许多版税和读者的感动,但他平白易读的行文不会赢得崇高的文学声望,没有哪个书评人 会承认他高超的叙事技巧。弗兰岑能够收获许多版税和评论界的赞美,但他装腔作势的文风不会赢得大众的由衷喜爱,已经有普通读者看完之后将其贬成垃圾读物。

英国近期的头号畅销书则是前首相托尼·布莱尔的自传《旅程》(A Journey,9月1日)。伊拉克战争让布莱尔成为二战后最不受欢迎的首 相,原定9月4日举行的签售会因大量伦敦居民抗议而被迫取消。抗议者认为《旅程》中谎话连篇,建议书店最好将其归入虚构类作品。电影《女王》的编剧彼得· 摩根更是在9月9日站出来指责布莱尔的新书抄袭了他的台词。不过现在最烦的估计不是布莱尔,而是兰登集团的老板,他该为如何收回四百六十万英镑的预付版税 发愁了。

霍金是英国最具知名度的理论物理学家,他的新作当然会受到同胞的热捧,《伟大的设计》目前也跻身顶级的畅销书之列。受到英国读者欢迎的新书还有 《死亡本能》(The Death Instinct,9月16日),作者贾德·鲁本菲尔德是耶鲁大学法学院的宪法学专家,2007年,他的处女作《谋杀 的解析》在英国狂销八十一万九千四百二十六册,是仅次于《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的第二畅销书。《死亡本能》是其处女作的续集,主角依然是利托莫尔和扬 格。

其实英国读者并不总是买美国图书的账,尤其是对所谓的严肃文学而言。弗兰岑的《自由》在英国的销售就没有在美国那么火爆,甚至还比不上苏菲·金 赛拉的谐趣时尚小说《小小购物狂》(Mini Shopaholic,9月2日)。

法国目前最畅销的书是米歇尔·维勒贝克的新作《地图与领土》(La carte et le territoire,9月3日)。在《一座岛的 可能性》出版五年之后,维勒贝克携带这部新作回到了公众的视野当中,讲述了三个男性主角(马丁、奥尔加、杰西林)的故事。维勒贝克回归了其先前作品《斗争 领域的延伸》和《基本粒子》的路子,在这本备受欢迎的新作中探讨了艺术、爱情、父子关系、死亡等主题。

法国人的阅读趣味似乎比较守旧和排外,该国的畅销书排行榜上罕有外国作品的踪迹。横扫各国书市的瑞典小说千禧年三部曲第一卷的法文译本要排到三 十名开外。法文译本保留了瑞典文的书名,直译为《讨厌女人的男 人》(Les hommes qui n’aimaient pas les femmes,9月1日),而非像英文和中文那样改成《龙文身的女 孩》(The Girl With the Dragon Tattoo)。可以作为参考的是,伏尔泰的《老实人》(Candide)是亚马逊法国站的第 九畅销书。

相比之下,德国人就开放多了。连诺拉·罗伯兹的《珍惜此刻》(Savor the Moment)的德文译本也能排在亚马逊德国站图书畅销榜的 第五名,只不过书名被改成《神奇的秋天》(Herbstmagie,9月13日)。当然,最畅销的图书是关于德国本土题材的《自寻死路的德国:我们如何陷 祖国于绝 境》(Deutschland schafft sich ab: Wie wir unser Land aufs Spiel setzen,9月8 日)。该书作者泰罗·萨哈臣(Thilo Sarrazin)是德意志联邦银行的理事,他认为过低的出生率、汹涌而来的移民潮和逐渐壮大的下层阶级使得德 国的前途不太光明;德国人不但会变得更衰老、更弱小,而且还会变得更愚蠢、更依赖政府的救济。根据路透社的报道,由于此书有关移民和犹太人的言论被认为失 当,萨哈臣已经在本月10日提出辞职,他在联邦银行的生涯将会持续到9月30日为止。这本书给作者带来的版税,也许能够弥补作者的薪酬损失。

德国本月第二畅销书是《3096天》(3096 Tage,9月8日)。读者也许还会记得2006年轰动全球的新闻:奥地利女孩娜塔莎·卡姆普 什在被绑架八年多之后,终于觅机逃出生天,结束了非人的地牢生活。现年二十二岁的卡姆普什早已走出被绑架的阴影,现在是奥地利某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在 《3096天》中,她回忆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企鹅出版社同步推出此书的英译本(3096 Days,9月2日),在英国的销量也非常可观。

西班牙的情况和上面几个国家又不尽相同。该国最近流行心灵小说,巴西作家保罗·科埃略的旧作《瓦尔姬丽》(Valquirias,9月1日)老 树逢春,焕发出新的活力。这部新时代思潮小说的杰作讲述了两个主角(克里斯和保罗)在莫哈韦沙漠修行的心得。瓦尔姬丽是北欧神话中的人物,是奥丁女神的婢 女,专门负责引领战死的英雄前往英灵殿。近期在上海公演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就涉及瓦尔姬丽的故事。在科埃略的隐喻中,瓦尔姬丽是人们拥有的意志和选 择,她决定着人的命运。其实这本书的结论无甚新意,不过是重弹新时代思潮的老调:“我们要为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负责。凭借强大的爱和意志,我们能够改变 我们和其他许多人的命运。”

意大利近日最畅销的新书是美国作家苏菲·金赛拉的《小小购物狂》(I Love Mini Shopping,8月24日),其他畅销的基本上 都是旧书,比如侦探小说《嘴巴里的水》(Acqua in bocca)和《国王的游戏》(Il re dei giochi)都是6月出版的,青年作家 西尔维亚·阿瓦隆的社会小说《盗窃》(Acciaio)更是早在今年1月就已面世。

欧美各国9月的畅销书单有相同的地方,这说明它们之间的文化交流比较频繁和及时。也有独特之处,这也许意味着在全球化时代,和各国经济日益一体 化不同,文化仍然处在多样化的阶段。

Sep 01

2007118,《出版商周刊》 网站刊登了瑞秋·迪亚尔撰写的报道:美国的作家经纪机构“作者之家”(Writers House)总裁艾美·伯克沃尔向她透露,为了竞夺《世纪三部曲》(The Century Trilogy)的版权,西班牙、意大利、英国、法国和美国的出版商开出了史无前例的预付金——五千万美元!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套引起哄抢的图书其实连个影子 都没有,除了书名,就只有此前在当年法兰克福书展上披露的写作梗概:它将会是描绘整个20世纪的长篇历史小说。这些出版商疯了吗?显然不是:西班牙和意大利的蒙达多利出版社、法国的罗贝 尔·拉封出版社、英国的麦克米兰和美国的企鹅出版社均以稳健经营著称。是什么让它们对《世纪三部曲》拥有如此巨大的信心呢?这要从它的作者——肯·福莱特 (Ken Follett)——说起。

 

肯·福莱特这个名字,国内熟悉外国文学的读者也许略有耳闻。早在1981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就推出了他的成名 作《针眼》(The Eye of Needle)。此后花城、文化艺术、译林、黄河文艺等出过福莱特其他十余种作品,可惜市场上早已不见踪影。福 莱特在中国的最新作品是去年上海译文推出的《圣殿春秋》。不知何故,这部经典巨著的销售成绩惨不忍睹:以当当网为例,去年8月到今年720日,这套书上下两卷总共仅售出1226册。千万不要因此就以为福莱特是泛 泛之辈,其实西欧、北美的读者听到他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19496月,福莱特出生在威尔士的卡迪夫,十八岁那年入读伦敦综合学院(University College),毕业后回到故乡,在《南威尔士回声报》当见习记者。1973年,福莱特跳槽到《伦敦晚报》当全 职记者。后来他觉得当记者没意思,于是改行到出版社当编辑,到20世纪70年代末期,尚未而立的他已获委任为某家小型出版社的副总编。

福莱特在工作之余保持着写小说的爱好,用西门·梅尔斯、伯纳德·罗斯等笔名出版过十一部小说。1978年,他用真名在企鹅出版了《风暴 岛》(Storm Island),这部后来改名为《针眼》的谍战小说为他赢得了翌年的爱伦坡奖、巨额收入和国际声誉。一举成名的福 莱特趁热打铁,在1979年和1980年推出了《三方角力》(Triple)和《丽贝卡之谜》(The Key to Rebecca): 前者讲述的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如何从美国人手中盗取了将近两百吨浓缩铀,后者告诉读者的是1942年北非一个和杜穆里埃的名作《丽贝卡》有关的间谍故事。这两部小说复制了《针眼》的成功,尤其是前 者,出版后在美国一举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首位。福莱特曾说:“《丽贝卡之谜》是我的第三本畅销书。自那以后,我才真的开始相信我是一名成功作 家。”

随后同类题材的《圣彼得堡来客》(The Man from St. Petersburg)、《鹰翼之上》(On Wings of Eagles)和《与狮共眠》(Lie Down with Lions)相继问世,也都是受到万千读者追捧的畅销书,它们奠定了福莱特在惊悚谍战小说界堪比约翰·勒卡雷的 大师地位。然而1986年的《与狮共眠》面世之后,福莱特不再像从前那样每年都推出一两本著作,整整沉寂了三年。

福莱特并非在享受成功后的悠闲,而是在谋求转型。20世纪80年代初期,国际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苏 联经济陷入了停滞,美国趁机从外交、军事和经济等方面给苏联施加压力,人们第一次看到了冷战结束的希望。1985年,戈尔巴乔夫接替病逝的契尔年科出 任苏共中央总书记,由此开始努力地揭开那道二战后便已落下的铁幕。这种政治气候在流行文化上的反映是,二战后盛极一时的间谍小说逐渐衰落,普通读者的兴趣 慢慢发生了转移。

1983年,意大利作家安伯托·艾柯的小说《玫瑰的名字》出人意料地在欧美大获成功。这本讲述中世纪故事的 作品是当年美国第七畅销的小说,威廉·韦弗(William Weaver)的英译以精装本的形式卖出了二十七万五千册。这让福莱特产生了极大的触动。

福莱特本人对教堂有着持久的兴趣,自20世纪70年代起,他一直在研究教堂的构造和建筑。他想过把这个题材写成小说,但不确定这样的作品是否有市场。 《玫瑰的名字》的热销促使他产生了新的想法。1989年,福莱特在接受 《出 版商周刊》采访时说:“以前人们总是说有关中世纪的书是没有销路的,《玫瑰的名字》彻底推翻了这种理论。”写完《与狮共眠》,福莱特用主要精力去撰写那部 他构思已久的、有关12世纪的英国人如何建造大教堂的小说。

经过三年零三个月的笔耕,福莱特写出了长达四十万零九百七十四个单词的书稿,他将其命名为《忠诚》(Allegiance)。这是一部前所未有的作品:它的时间背景设置在12世纪,地点是作者虚构的——英格兰一个叫 国王桥的地方;它是历史小说,用大量翔实的史料构筑出栩栩如生的历史氛围;它又是技术小说,读者甚至可以依照书中的描写亲自把大教堂建起来;它更是惊悚小 说,从开篇第一句话(“那群小男孩很早就来看绞刑”)起就充满令人手不释卷的叙事张力。《芝加哥论坛报》的帕特里克·里尔登后来说,福莱特实际上创 造了前所未见的新类型作品:惊悚历史小说。这应该归功于福莱特在其记者生涯中养成的写实风格和在撰写间谍小说过程中锤炼的叙事技巧。

间谍小说的读者大多是男性,而喜欢的历史小说的则以女性为主,福莱特的新书能够吸引原来的男性拥趸和 潜在的女性读者吗?极具远见的威廉·摩罗出版公司(William Morrow and Company, Inc)决定冒这个险。这家出版商为福莱特的新书准备 了整整四十万美元(!)的营销经费,除了在美国各大重要媒体刊登广告之外,还聘请专业的市场研究公司进行前期的筹备。该公司进行了详尽的小组讨论、邮件调 查和电话访问,最后不但建议将书名改为The Pillars of the Earth(译成中文即“大地之柱”,语出《圣经·撒母耳记》,到了中国不知何故被改为莫名其妙的“圣殿春 秋”,比日译的“大教堂”更等而下之——这可能是该书在中国惨遭滑铁卢的原因之一),甚至还就封面设计提出了具体的方案。

198997,这部973页、定价22.95美元的巨著正式出版,首印数四十万 册。出版商和作者始料未及的是,美国众多重要的书评媒体异口同声地刊登了强词夺理的批评,从各个方面将它诋毁得一无是处。比如《纽约时报》的评论称作者 “对语言毫无鉴别能力”,讥讽福莱特让小说中12世纪的人物说着20世纪的话。然而任何不受红眼病影响、头脑正常的人都会想到:假如书中的对白是12世纪的语言,有多少现代读者会看得进 去?

市场的反应则在出版商的意料之中,根据1989年的《博尔克年鉴》(Bowker Annual,即现今 的《美国图书馆与图书销售业年鉴》),The Pillars of the Earth是当年全美第9畅销的小说。出版商要求《年鉴》不予披露具体的销售数字,但那年第10名卖出三十九万六千二百七十册,第8名卖出五十三万零两百八十册,所以无论如 何,首印四十万册在短短四个月内是售罄的。除了美国,这本书在英国和意大利也是极受欢迎,在德国的畅销书排行榜上更是待了六年之久。时间彻底地证明了The Pillars of the Earth的 价值;福莱特的个人网站称它的平装本迄今在美国年销量仍高达十万册。亚马逊网站的后台数据系统显示,近年该书每月能卖出八百余册,依照亚马逊在美国图书市 场所占份额推断,福莱特并不是在吹牛。该小说的同名电视剧723刚在美国开播,理 应会拉高其二十一年前出版的原著的销售。

 

尽管牛刀初试即游刃有余,名利俱获,但福莱特并没有立刻在历史小说领域乘胜追击,而是出人意表地写起 了高科技小说,并在进入21世纪时重理旧弦,走上了撰写间谍小说的老路——这可能是因为911事件之后,间谍小说在西方再次吃香起来。与此同时,世界各地的读者对The Pillars of the Earth的 热爱有增无减,请求福莱特为它写续集的呼声不绝如缕。直到企鹅美国旗下的新美国文库(New American Library)推出的平装版印到第五十刷的时候,读 者才在该书的最后一页看到续集的广告。广告给出续集的书名(World without End)、封面和出版日期(2007109),最上方的宣传语是:苦等十八年,终于等到啦!

从内容来看,这部福莱特耗费三年心血写就的小说绝对不会让喜欢The Pillars of the Earth的读者失望。故事发生的地方依然是虚构的国王桥,时间则延后了大约两百年,始于1327年。篇幅同样超过四十万单词的World without End有四个主要角色:墨辛(Merthin)和他的弟弟拉尔夫(Ralph)、卡莉斯(Caris)和她的朋友格雯妲(Gwenda)。福莱特通过叙述这四个人的命运,再次成功地将微观的爱情、仇恨、奋斗、理想和宏观的战乱、经 济、宗教、瘟疫天衣无缝地结合起来:深爱卡莉斯的墨辛如何被迫远走意大利,从一名遭人唾弃的学徒成长为优秀的建筑家;忠于爱情的卡莉斯如何毅然进入修女 院,将满腔愤恨转化为学习的动力,触类旁通地掌握了高明的医术,成为黑死病横行期间的万家生佛;拉尔夫如何把握命运的机遇,以没落骑士子息的身份,在英法 百年战争中挽救了威尔士亲王的性命,最终当上暴虐无度的伯爵;格雯妲如何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厄运打击中坚强地生活着,永不低头,永不放弃,熬到否极泰 来、终于看见命运曙光的日子。

书中充满了暴力、灾难和混乱,但福莱特的立意始终是乐观向上的。在小说的末尾,黑死病已然消退,墨辛 和卡莉斯登上墨辛修缮过的大教堂顶端,望着顽固的院长费里蒙终于离开了国王桥,他们相信,尽管过去有许多灾难和不幸,但这个世界并不会有末日(这是出自 《圣经·以弗所书》的书名的寓意所在),生活会翻开新的页面。

World without End的 成功是立竿见影的。鉴于福莱特在西欧的受欢迎程度,企鹅集团甚至破天荒地允许蒙达多利先推出意大利文版:920,五位翻译家合作的意大利文版上市,整整比英文版提前了二十天。它首印四十万册,不到两个星期市场已 经告急,10月初 蒙达多利又加印了二十万册。在美国,该书的第一波销售就达到了四十七万五千册;西班牙、法国、德国等地的情况也大抵相同,这让World without End跻上了西欧北美所有畅销书排行榜的前列。

从这两部历史小说的情况来看,前面提到那几家出版社用令人瞠目结舌的五千万美元来购买福莱特新作的版 权,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五千万美元的预付金在出版界虽然近乎天文数字,但福莱特这套书共三卷,分摊下来就是每卷一千六百六十七万美元。首部曲Fall of Giants在美国的定价是三十六美元,在其他国家的售价大抵相同,扣除发行和印刷成本之后,出版方每册收益约为 十八美元。也就是说,这本书只要在上述五个国家卖出九十三万册即可保本。但是从Fall of Giants的内容 来看,这书在美国就不止能卖这么多。

 

和前面两本书的篇幅相同,Fall of Giants也超过 四十万单词,叙事主要围绕五个家族展开,分别是美国的德瓦尔家族、英格兰的费泽波特家族、德国的乌尔里希家族、俄国的佩什科夫家族和威尔士的威廉姆斯家 族。这五个虚构的家族之间发生了错综复杂的关系:戴维·威廉姆斯在费泽波特伯爵领地上的煤矿工作,是工会领袖,他的女儿伊瑟曾是费泽波特的管家,后来因怀 上伯爵的孩子而离开该家族,他的儿子比利在一战期间是伯爵麾下的军官;古斯·德瓦尔是美国外交官,曾经在费泽波特家受到英王乔治五世的接见;德国外交官沃 尔特·乌尔里希是伯爵的同学,也是伯爵亲妹摩德的丈夫;格略高里·佩什科夫的父亲被伯爵的俄国夫人吊死,而他的弟弟曾在威尔士的煤矿工作,认识比利·威廉 姆斯,后来移民美国,抢走了古斯·德瓦尔的未婚妻;伊瑟和摩德为共同的理想并肩奋战……

穿插在这些虚构角色的,则是众多真实的历史人物:英王乔治五世和皇后玛丽、温斯顿·丘吉尔、法军总司 令霞飞、列宁、托洛茨基、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等。借助这些真假人物之间的交往和对白,福莱特向读者描绘出20世纪前二十五年波澜壮阔的画面——英国的 煤矿工人和野蛮资本家之间的斗争、如火如荼的妇女投票权运动,俄国沙皇的残暴统治和无产阶级斗争,萨拉热窝事件之后各国的外交斡旋,美国从置身事外到被迫 参战的过程,还有英法盟军和德国军队在西线的数次焦点战役。

书中虚构的角色分属各个社会阶级,在这壮丽的历史长卷里有着迥然不同的性格和命运。虔诚坚毅的比利在 战场上勇敢而机智,却因顶撞费泽波特伯爵而身陷囹圄;聪明正直的伊瑟虽然遇人不淑,但凭借自身的努力,成为妇女投票权运动的领袖,最后利用本身的影响力迫 使军方释放了她的弟弟比利;观念前卫的摩德骨子里有着贵族的傲慢,却愿意为了爱情放弃优渥的生活,与身为敌国军官的沃尔特成婚,在柏林过着相濡以沫的艰苦 日子;沃尔特热爱和平,但不得不屈服于国内好战的保守派势力,在前线浴血奋战;勤劳睿智的格略高里忍辱负重,不懈奋斗,最终成为列宁和托洛茨基的得力助 手,也收获了他梦寐以求的爱情;叛逆不羁、肆无忌惮的列夫竟然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在小说末尾杀掉其岳父,取代他成为美国的黑帮大亨。福莱特的高明之处,正 在于能够将这些人物的复杂性格和曲折命运描绘得入木三分和引人入胜。虽然Fall of Giants并不像World without End那样有一个贯穿全书的大谜团,但它对读者的吸引和后者是相同的:只要拿起来,你就会想一口气读到最 后。

 

福莱特的历史小说有几个共同的特点。首先,他的文字简练而准确,完全服务于叙事的需要。福莱特拒绝以 给读者设置阅读障碍为荣,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没有卖弄文字的狄更斯式花样。但是他的简洁并不等于简单,在上述三本长篇巨著中,读者很难找到一句可有可无的废 话,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其次,他注重历史氛围的真实再现,绝不因为写的是小说就随意对历史进行“演义”。实际上,他对真实的 执着早在写历史小说之前就出名了。写《三方角力》的时候,他几乎穷尽了当时能找到的所有资料。结果小说出版之后,以色列的摩萨德曾向人打听福莱特的信息是 哪里来的,误以为该情报机构出了内鬼。为了保证不犯明显的错误,福莱特还有请历史学家来审读书稿的惯例。The Pillars of the Earth的学术顾问包括专研教堂建筑的历史学家让·金 佩尔,著名的中世纪历史学家乔弗雷·汉德利,圣芭芭拉加州大学的历史学教授沃伦·霍里斯特等人。World without End的 顾问包括乔弗雷·汉德利,以及黑死病研究权威、格拉斯哥大学教授萨缪尔·科恩。充当Fall of Giants高参则 是英国历史学家理查德·奥福瑞。这让福莱特不但能够营造逼真的历史氛围,还能通过小说情节披露某些不广为人知的秘辛。比如在Fall of Giants中,他就描写了1914年英德军队在西线停战共度圣诞节的场景,还讲述了列宁如何从德国政府领取每月十万金马克资助的故 事。

再者,他始终能够通过出人意料但合乎逻辑的对白和情节发展来不断地让读者产生继续阅读的兴趣和欲望。 比如说其中有个小故事跟中国目前的情况很相似,威尔士的煤矿发生爆炸,死了八个工人。矿主想把八个死难者的孤儿寡母赶走,戴维和比利父子代表工会去跟煤矿 公司的经理谈判。经过一番争执,经理怒气冲冲地说:

这 是我们的煤矿。公司勘查这块地,跟伯爵谈条件,挖了矿坑,买来机器,公司还盖了房子让矿工住。所有这些都是我们付的钱,这座煤矿归我们所有,我们不会让别 人来告诉公司应该怎么做。

福莱特让戴维说出的话完全驳倒了这种貌似理直气壮的歪理。

爸爸戴上帽子。“可是你们没有把煤放进土里,对吧,马德温先生?”他说,“那是神放进 去的。”(第124页)

看到这里,读者很难不恍然大悟和拍案叫绝。其他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国外有人认为,福莱特是成熟的出版工业造就的明星,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假如当初没有详尽的营销计划, 他的历史小说也许不会取得如此惊人的销量。但是难以否认的是,他的作品本身具有非常高的文学水准,否则很难解释它们的销售为何会经久不衰,比如三年前出版 的World without End,其精装本和平装本迄今在亚马逊网站上仍各保有每月六百册左右的销量(全美每年销量约七万册)。

可以肯定的是,出版业和作家是密切相关的;或者像福莱特这种非常优秀的作家只能出现在出版业非常发达 的地方吧。现在人们经常抱怨中国没有优秀的作家,我有时会想,也许乱象丛生、体制落后的中国出版界不配有优秀的作家?但有时又会想,也许中国的出版业是被 那些句子都写不通顺故事都讲不清楚就要自认大师、把几篇乱七八糟的文章编成所谓杂志书就拿出来骗钱的“作家”给耽误了?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