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向着似乎熟悉的但是从表象与内质都十分陌生的旷原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就预感到它没有终点。一场没有终点的行走,不仅注定在行走之中掺杂着诸多思想的累赘,还注定在结尾的灵魂之巅上垒积着无法埋藏的历史的尸首。虽然,此时此地,结局远未到来,但我仿佛已经体验到了,开始是如此简单,结尾也将是平淡无奇。这最好不过。我期待以久的便是静悄悄地开始,然后,再静悄悄地结束。我相信自己会有足够的耐心和克服孤寂的勇气,准备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从精神与肉体上都应该能够承受各种打压、各种迫害、各种侵辱……
在这种平静而始的行走过程中,我知道史诗并不在我的前面。我清醒地知道这一点——史诗既并非像一只用心捂透的柿子躺在我们老去的、厚重的衣橱里,也并非像日历一页页撕下来后可以重新装订成册记载经历过的惨淡,或者逃避过的辉煌。
就初衷而言,用简短的解释记录漫长跋涉之中的心得是最愉快的事情,因为,我不想成为工具,成为奴役自己的工具。在什么都还是未知数的时候,便给自己带上枷锁,这将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我怎么能够接受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呢。
2
我知道在许多诗人眼里我不是诗人,至少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的诗人。
但是,我知道我怀揣着太多太多的诗人笔下的精灵,荷马的特洛伊王和奥德修斯(一个是王,一个是王的英雄,但是,他们谁悍卫了谁,谁成就了谁),但丁的维吉尔和贝雅特丽齐(一个是诗人自己走向天堂或者地狱的向导,一个是诗人心爱的女人,但是,不论是本质上的手法还是表象里的结构,他与她都伫留在“炼”的层次而演绎着人类生存的秩序),马罗的梯泰勒斯和科里顿(他们同是牧羊者,只不过一个是正在衰老临逝,一个正当少年),甚至土伯特人的格萨尔以及昌耀的土伯特人(他和他难道仅仅是时空上的区别吗)……我知道这些错综复杂的经验的思想足以将我湮灭并不得重生,除非——也仅仅是除非,我一开始便怀抱漫无目的的胸襟并视虚无为永恒。
惟有如此的低级觉悟,我想,才能够在荒芜一片中俯拾起拼凑史诗的文字,那些濡染着许多智者鲜血而无比鲜活的文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