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

17 05 2012年

花落春仍在?
  ——《文史消闲录》编余随笔
  
  张国功
  
  在出版社做编辑几年,作者中年纪最大的,是写《文史消闲录》的黎泽济先生。前年底黎先生将一摞书稿托人交给我的时候,他还想很快就能将书出版,以纪念自己在2001年的米寿之禧。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出版难”的原因,书稿在我手中一搁就是一年多,最后只好托与领导相熟者从中说项,还让黎先生交了数千元补贴款,才得以促成其问世。书一印出来,我就打电话告诉黎先生,他要的五十本样书,我会托人送到他家中。此前他在电话中一再叮嘱:自己孤老之身,近来年衰体弱,生活全赖钟点工照料,无法下楼远道领取样书包裹,因此千万不要从铁路发送,而要分开从邮局寄发。隔着电话,黎先生的话听起来让人有几分凄凉。
  《文史消闲录》是一册笔记体文字,也是先生继《桑榆剩墨》(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9)之后的第二册结集。当我在书房里上穷碧落下黄泉般地核对书稿中的大量文史引文时,一位研究西学的朋友翻了翻书稿说,那不过是一些“遗老遗少”式的东西罢了。面前的书稿大都刊发于香港《大公报》名栏目“大公园”、“艺林”及台湾《中报》、《大成》月刊、《湖南文献季刊》、《中央日报》、《新生报》等报刊副刊,竖行繁体,还是复印件,看上去极其零乱,确实让成天心仪于域外理论的朋友感觉到一股“遗老遗少”的气息。说起来,黎先生从身份上讲就是一位典型的文化遗老。黎先生出自湘潭名门大族。祖父黎培敬,咸丰十年进士,后由学政、布政使而至巡抚,治理贵州长达十四年,官声卓著。《清史稿》本传上说由于他的励精图治,一向“黔苗俶扰,讴诵寂寥”的贵州,“士民始复知文教”,可见是泽惠一方的一代儒臣。后代的史家常将他与王阳明、胡林翼相提并称为在史以来三位由中原入黔的大政治家。父亲黎承礼,光绪甲午年翰林,但此后仅在川蜀等地任州县小吏,一生襟抱未曾开。清末岳麓书院改为湖南高等师范学堂(湖南大学前身)后,他出任监督(即校长),以湘中名儒身份作育人才。但此后不久军阀割据,革命迭兴,时局纷扰无休,地当要冲的湘省更是多事之区。叶德辉之死,让人难免物伤其类。前朝遗老耆旧,由此大多凄惶自危,避地无由。已经息影乡园的黎承礼悯乱伤时,在寄与故交谭延闿的诗中曾感慨说:“浮生吾计与天休,垂老翻成避地游。旧雨久容高霸史,横流今已遍神州。”可谓是这一类人心态的深沉写照——在陈寅恪、王国维等学人之诗中,我们亦常见有神州横流的无端感叹。到黎泽济先生一辈,则三代承风,依旧世泽绵延,书香流溢。先生兄长黎泽清(叔平)、泽泰等,精通金石、画艺、文史等,在当时皆有名声,与父亲一起得入马国权所编《近代印人传》。先生自己,承世代家学之熏陶,更得现代教育之养成,在30年代得入白下“南雍”——中央大学史学系,师从一代名家朱希祖、沈刚伯、缪凤林、金毓黻、郭廷以等受学,打下了扎实的文字功底与学问基础——先生早年即在林语堂主编的《论语》、宗白华主编的《时事新报·学灯》上发表过作品。不久日寇入侵,殷忧多难,儒林士子大举西迁南渡,慷慨悲歌。黎先生也夹在中央大学师生队伍中,转徙播迁至重庆,弦歌不辍,以贵公子之身领受战乱劫难。此后的岁月,天地玄黄,黎氏一门风雅,屡经沧桑世变。国难家变,交于一身,先生自然多有透骨惊心之感,久蓄于胸。及至八十年代从中学讲坛退休后,先生闲读文史,内容广涉人物风习、文林艺苑等,不少与湘省相关,尤多日记、年谱、传记一类,如《忘山庐日记》、《郭嵩焘日记》、《王湘绮诗文》、《积微翁回忆录》、《花随人圣庵摭忆》、《坦园日记》、《钏影楼回忆录》、《翁文恭公日记》、《陈垣来往书信集》等;时间则大体近于晚清民国一截。《文史消闲录》中,一部分即是先生读书所得的文史摘记;而老来流连旧年文史,难免勾起自家身世。读书摘编之时,偶有所感,先生辄以深思妙笔点染一二,即成正宗之笔记体文字。湘中名流,如郭嵩焘、谭延闿、王闿运、曾广钧、陈仲恂、易实甫、齐白石、余肇康、夏寿田、黄秋岳、陈伯弢、周世钊、俞大维、杨重子等人,先生与他们或为世家通好,或有师生之谊;湖外则有陈三立、张謇、李瑞清、章行严等人。耳濡目染,亲承音旨之际,先生于一代旧人之风采神貌,深有感受。《文史》中不少篇什,即是这种历史记忆的片断拾零。先生以传神之笔,记下了青春年少时与故交旧友的往来交游,更记下了世乱家变给一介书生带来的影响,以及穷通际遇里的人生炎凉,如感慨“世变相乘,故家旧藏,都归劫火”一类的文字,以及描述故友旧交在时代变革中或老成凋零或遭遇不测或流徙海外的命运,可以见出其无法抑止的伤怀慨叹。读过南宋孟元老、明末张宗子一类深情文字者,当更能体会出其中之况味。
  除了对文史极有兴趣的素心人,或者是湖湘一地对乡邦先贤感兴趣的读书人,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翻开《文史消闲录》一书。在今天这个欲说还休的读书语境中,专业性学术刊物上充斥的,是由关键词、概要及三步论述法等“现代性”名目所阉制出的面目可憎的“学术论文”;而在令人目迷五色的大众报刊中,大行其道的则是小女人散文、网络断语等一类快餐文字。笔记那种始于汉魏《风俗通义》、《世说新语》,而风神萧散、不绝如缕的结晶,则越来越失去了它的存身之地。粗糙的人文尘嚣,正日益磨损着人们潜心感受涵泳笔记那种小家碧玉式文字的闲情逸致。“漫钞”、“新语”、“旧闻”、“备乘”、“笔记”、“辍耕”、“归潜”、“杂忆”、“闻见录”、“丛话”、“漫墨”、“类稿”、“札记”、“过眼录”一类融知识性、趣味性、史料性于一体的文字,逐渐成为现代文人陌生隔膜的远年旧景。以近年的原创性笔记体文字为例,除了顾国华先生编撰的《文坛杂忆》正、续编(上海书店出版,2000),寡陋如我,实在举不出还有哪种笔记体文字在读书界引起了一定的反响。郑逸梅先生一去,留下的是一种文体的绝响。即使如旧年笔记,命运也堪忧。今年5月3日的《文汇读书周报》就刊出记者文章说,在读书界影响颇好的上海书店版《民国史料笔记丛刊》,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下遭遇挫折而为继维艰。
  余杰大量阅读清末民国笔记,写成《尴尬时代》(“长河随笔丛书”之一,岳麓书社,1999)一书。他在序言《一面破碎的镜子》中分析说:笔记以一种描述历史的方式稍稍保留了历史的原生态。如果说以二十六史为代表的正史,是一面把脓疮照得艳若桃李的镜子,那么笔记则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每一个破碎的镜片里,都能看出大大小小的历史的真相来。他又说:“末代所有的一切都在衰败,而只有笔记兴盛。笔记也许就是一种末代的文体,因为到了末代,文人感触最深切,前面的一切还看不透彻,朦胧而暧昧,他们无法整合出一个完整的社会图景来,所以选择了零碎的笔记文体。只有笔记在描写他们当下的生存处境时,才显得游刃有余。”这种将笔记文体与时代精神相系联的分析,发人深省。但笔记是否就是“一种末代的文体”,值得讨论。而从文化生态学的角度上说,笔记很难说不是一种特殊的传统文化生态孕育出的产物。确切地说,文化世家与笔记体文字之间,有着一种幽潜而重要的关联。从清末民国汗牛充栋的笔记来看,作者多是两类人物:其一是新兴文化媒体中的记者编辑等新时代的“零余者”与边缘人;其二则是由名门世家而坠入困顿的遗老耆旧、公子名士。前者以职业之便,得以多见博闻社会时事,而又养成了综核剖析之能力;后者以身份之故,得以广泛交游,阅尽世态人心,且有敏感于时局变革、人生顿挫之心地。二者相通的地方,从知识与史料积累上讲,就是腹笥极丰,娴于旧闻新知,所以信手写来即成掌故妙文,言之有物而多有可读性;更重要的是,从心态上讲,就是能不以读书与文字为“敲门砖”,而能抱着一种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的心态随意翻书,遣兴为文。由于心态自由,故在眼界上不免流于博闻主义与趣味至上,往往风神摇曳一派瓜棚灯下的情形。而在今天,名门世家早已在世道变迁中风流云散,在这棵旧年大树的庇荫下衣食无忧的古典读书种子,早已蜕变为职业性的读书人,任何一种读书活动,都不可避免地需要在体制化的文化语境中换取书生养家糊口所需的柴米油盐。“一种文章吾最爱,六朝文章晚唐诗”式的自娱性读书心态,早已“此情可待成追忆”了,而取而代之的是为孜孜矻矻谋食逐利的功利性读书;游优从容、往复涵泳的读书风情,大多在急促的竞逐奔求声中化作了不可再得的记忆。今天的读书人,需要的不是自娱遣兴的笔记文字,而是可以供其跻身“学界”的高头讲章与长篇大论。从根本上说,笔记文字的被冷落,是文化生态变迁的深层结果。它像一种风向标一样,意味深长地折射出了人文消息的流转变迁。
  对旧年文化世家与文心学脉的关系论述得最直接者,莫过陈寅恪先生在《崔浩与寇谦之》中所言:“地方大族盛门乃为学术文化之所寄托。”但旧时士族大家,一直处在庶族力量的无情挤压与污损之下,“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是历史进程中不绝如缕的千古同慨。时光流转,到今天,“世代蝉嫣先泽永,百年家世水萍留”(俞平伯诗),历史上根深叶茂、檐重院深的文化世家,早已在时代潮流的冲刷之下难以为继。而近百年来政治上的急风暴雨,则更是使宁静积厚的那方文化、道德甚至是血缘的重地无法保全而总被雨打风吹去。今天的读书人谈起旧年文化世家的消失,常常引用俞曲园的诗句“花落春仍在”,而我却怀疑,这至多只是我们一个聊以自慰的前尘旧梦罢了。因此在这样的语境中对笔记文字一往情深,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这就好像当历史递嬗的仓促步履从政治的前厅一直暴闯到宁静的文化后花园,你还能指望人们匆忙之间留心一下那些曾经温润如玉的旧藏物什之类么?由黎泽济先生的一册《文史消闲录》,乱扯出这么多闲话,实在是跑得太远了些,且打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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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望之先生二三事 by 维一

26 10 2009年

高望之先生今年五月在旧金山过世,那个时候我们正在西班牙,消息是事后才由宗教所的同事陈老太太从芝加哥打来电话告知的。

其实事前我们已经有些预感。上次打电话过去,他说话的气喘声很大,只讲了一点功夫就上气不接下气了。我们赶紧收了线,嘱他立刻休息。过年的时候望之先生曾寄来一封电邮,讲到他身体不好,需要经常鼻插氧气管供氧,还要吃药。他在信中说:“我是一九二七年出生,很快就是八十岁了。自己成了一名‘患病老人’,也是很自然的事。过去我一心放在学术上,现在不得不封笔了(只有少量的善后工作需做完)。我为之深感遗憾,但也无可奈何。我今后的目标只能是‘安度余年’了。我在饮食上没有困难(有人每天给我送菜),我自己应多找些生活乐趣,如看看有趣的闲书以及电视节目等。生活的改变需要同时做好心理上的调适。在这方面我作了努力,但还应特别注意,争取经常能做到心平气和。……”。现在想想,望之先生的话真有“其鸣也哀”的味道了。

然而真正得知望之先生过世的消息,我心里还是不免一沉,随後马上想到的却是原先和望之先生通话时几次说过的同一句话:“如果您现在不把经历过的旧事写出来,今後那段历史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如今人去楼空,果然应了我的旧话。在网间随手搜索了一下,找到的讯息迄今只有望之先生侄女的一篇回忆文字和宗教所关于望之先生过世的例行通报,尚不及某个歌星产下六磅的女婴,或是某位富商纠缠小其近二十岁的女佣这类八卦新闻来得及时和详尽。望之先生故去近半年,悄然无痕,身后萧索。我和望之先生既没有共过事,交往也很浮泛,年龄和经历相差就更大,但世事既是如此,我觉得还是尽我所知写下望之先生的点滴旧事,既算是送行旧人,也算是清理旧忆。

望之先生我是先知其事,後识其人。

最初是我的总角之交也夫先生在七九年考取了宗教所的研究生,指导教师就是赵复三和高望之二位先生。当年的赵复三先生是社科院的常务副院长,风头甚健,百忙之中哪有功夫顾及几个研究生的学业,全部的指导于是全落在望之先生一个人的肩上。也夫和我自然偶尔谈起望之先生的为人和学养,从他那里我渐渐知道望之先生在共产党内的资历其实不浅,在上海的圣约翰和北平的清华都是共产党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而马寅初先生五十年代在北大治校的时候望之先生做过校长办公室的主任。当然,望之先生象那个年代许多涉足政治的文化人一样,虽有激烈慷慨的一面,也有单纯迂阔的一面,自然在宦海里很是沉浮跌宕了一番。好在终归早年有过不错的专业训练,本身其实还是文人的性情,所以文革後劫难不死,逃得性命,便从北大转到宗教所,担任所内科研处的领导,而且身兼基督教研究室的主任。据说望之先生的英文是早年教会学校里养成的童子功,後来在清华又是主修法文,副修德文,有了这几件利器,在闭关锁国近三十年後那个刚刚开放的年代,望之先生自然能够显露一番身手。当然,也夫偶然也会对望之先生的为人有所评判,在修身方面我深知也夫是个有洁癖的性情中人,既是从他口中说出望之先生是个少见的谦谦君子,我当然也是深信不疑。后来妻子小青毕业後调到宗教所的基督教室,就在望之先生的手下,我也就多多少少间接知道一点望之先生的为人,特别是在不能免俗的种种政治运动里搪塞上峰压力,保护治下同事的作为。

让我对望之先生的学养有番了解的是出于一个偶然的机会。那是我在德国读书将要结尾的那年,突然接到考古所里的来信,说到当年八月在斯图加特有个国际历史学家年会,届时社科院会派个代表团来,夏鼐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就便参加。後来收到会议的论文集,发现里面还有望之先生的文字,我还以为他也要到会,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以为可以和相见恨晚的望之先生碰面。但后来与代表团大队人马在法兰克福机场会合的时候,我除了见到季羡林、刘大年、齐世荣等人之外并没有见到望之先生,一问才知道望之先生只是提交了论文,人并没有到。不过在大会之余,看到论文集里望之先生讲犹太教在中国的一篇很使我心仪。那个时候,我正对这段历史十分着迷,用心细读了一番,准备回国之後找望之先生当面请益。後来知道,望之先生的这篇研究文字确有功力,後来收进在华犹太人沙博里的《犹太人在中国》的集子里边。

回国之後就是一通穷忙,竟忘记与望之先生及时联络。没有想到,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得以与望之先生首次谋面。那大约是回国数月之後,德国汉诺威大学的苏维德教授到宗教所来访。大约是望之先生听说我刚从德国归来,就嘱小青约我陪同苏维德到处走走,晚上安排到海淀剧场去听中央乐团的音乐会。我也间接听说望之先生刚刚新婚,太太就是中央乐团的钢琴手。

那晚在海淀剧场门口见面的印象至今我还依稀记得,我想,原因大概是望之先生和蔼可亲的作派罢。笑眯眯的一张脸,眼镜后面闪动的目光让人很快就消除了陌生局促的感觉。这种目光在文革过后已经很少见到,大多数的场合下,我见到的目光不是自作矜持,就是戒心十足。还记得当初刚刚对外开放的时候,牛津大学来华的留学生戴维蒙着个几乎可以遮住整个面孔的口罩偷偷到我家来访,他就曾经对我说过,在北大两年里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一眼判断出谁是领导,谁真正“拿事”。我好奇地问他如何判断。他说,这样的领导一般不会笑,或者笑起来很难看。如果戴维的话当得真,那么那天晚上望之先生留给我的印象则是完全相反:或者他不是领导,或者他不真正“拿事”。其实,望之先生不但当过领导,而且很是“拿过事”。那天晚上,看到望之先生的脸,我突然记起戴维的话,忍不住笑了,只是没有说给望之先生听。

望之先生的确当过领导。我早就知道望之先生早在学生时代就加入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听曾经与望之先生同过学的陈太太说起,望之先生当初从上海圣约翰转来清华的时候已经是共产党在文理学院的地下负责人了。解放以后不久,随着院系合并,望之先生调到了北大,成了校长办公室的主任。後来北大搞运动,望之先生勉为其难地作会议主持人,有人批判校长马寅初,递上台来的条子对马老不恭,望之先生还想遮掩过去,不想却被马先生看到,一把夺去,看了看条子,先是对台下说:“台下有人问我到底是马克思的马,还是马尔萨斯的马。我要说我是马寅初的马!”然后对望之先生说:“你不要贪污嘛!”窘得望之先生涨红了脸。

随着马寅初校长的被逐走,陆平先生带着他的一班新人马进校出掌北京大学。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尽管先生完全是上面派到北大校长办公室来,原先与马寅初完全没有瓜葛。但新班人马上任,旧人就要腾地方。可是望之先生的资历并不浅,一般来说也不大好动。不过运动接二连三,于是没有几年功夫,就利用所谓“反右倾”,将望之先生莫名其妙地被打翻在地,踢出校长办公室。据说先是体力劳动,然后到历史系管理图书。关于他的这段经历,尽管后来我与先生慢慢熟络起来,但我从不敢问,惟恐触到他的痛处。还是很多年以后,找到旁人回忆北京大学文革中拷打教授的文章,才从字里行间读到,当年望之先生被关在历史系的劳改“牛棚”,除了每日遭到人身羞辱和体罚之外,还有人左右开弓打先生的耳光,连他的眼镜都被打碎在地。

文革过后,陆平先生平反了,望之先生也平反了,天下最糊涂的糊涂账就这样一笔勾销。

这就是原先我对望之先生过去的一知半解。后来我与望之先生有更多的过从,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反倒是这次去国之後的事情了。这时的望之先生已经完完全全退出中国社会的激流,到美国养老定居来了。

一九九O年初,我在斯坦福大学作访客,得知望之先生就住在不远的旧金山,于是连忙与他联系。後来虽然我们迁居到波士顿,他一直定居在旧金山,一东一西,到他去世彼此也再没有谋面,但一直保持着电话和电邮往还。我从来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计划者,而不是个实践者。兴趣很容易转移。然而在这种转来转去的计划里也就得以时时和望之先生探讨不同的题目。透过对诸多往事的讨论,我渐渐地发现,先生对这些题目来讲原本是个从未发掘的宝库。

我曾经对解放初期北平高校的左右两派人物发生兴趣,想了解解放前教会学校的情况,特别是共产党在教会学校里的发展,说到这些,望之先生似乎并不大愿意谈到自己的经历,但有一个看法却令我很感以外。他说,总体而言,教会学校的共产党地下组织比一般大学要人数众多,思想更坚定。这是我始料不及的,连忙问他的道理。就我的教育而言,都说是穷人闹革命,富人反革命,为何一般认为教会学校的富家子弟反倒更加革命。望之先生似乎早就对这个问题有过思考,便对我说,就北平三所知名大学北大、清华和燕京而言,反倒是燕京大学共产党的势力最大,清华次之,北大较弱。其中当然有司徒雷登校长对学生的保护有力,还有当局对美国教会学校中学潮处理的投鼠忌器,但学生成员上的整体左倾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听了望之先生的这番道理,我感慨道,当初富家子弟还有想到穷人,如今有钱人家还有几个能想到百姓的呢。望之先生只是笑笑,说你若不信,不妨深入下去,做做个案和统计,看看我说得对也不对。可惜的是,这个题目至今我也没有动手。

继而我又计划对大学里“思想改造运动”的情况进行了解。望之先生当时是清华文学院的党负责人,向我如数家珍般地说起许多逸闻往事,像冯友兰冗长而迟迟不能过关的检讨,像对钱钟书“崇洋媚外”的调查。让我记忆最清楚的是,如今已经事过境迁几十年,他每次说到这里就还会叹气道:那次派去保护这几位教授的人手还是太少,险些出了乱子。他的口气好像就是在为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在懊悔一样。

接着我又想了解五三年院系调整合并中教授调动的情况,望之先生都能记得,给我一个满意的解答。譬如我问到雷海宗,他承认当年调雷先生到南开,确实有消除雷先生影响的用意。我顺便就问到调郑天挺先生是否也是这个用意呢,望之先生忙说,不,不,那个时候,对郑先生是作为依靠力量调南开的。再例如齐思和、杨人缏、向达诸先生的安排当年是如何考虑,望之先生都还能记忆清楚。说到后来,我顺便想到,当时是否有利用院系合并,正好将教会学校拆散的计划,譬如燕京、辅仁不都是那个时候消失的么?我想他应该很知道,没有想到,对这样一个看来十分明显的结果,先生却竟有些冬烘地说:“是啊,你说的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咦,好像是这样的哎。”他似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地惊奇。我笑道,像您这个样子,党怎么能放心把计划交给您来实施呢?

不过,从和先生每次的谈话中,我都感到受益匪浅,而且这些看似平常,但极难获得的旧事轶闻似乎就在闲言碎语里面瞬间即来,瞬间就又消失了。于是我就有些性急,劝先生得空的时候不妨写下来。先生听了总是笑笑说,我还有许多重要的学术计划没有完成,哪里有时间想到这些。言外之意,我所感兴趣的东西都是些他认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次我问得急了,他还说:我看你还是应该钻研自己的专业,不要放弃,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以先放一放再说。记得我那两本忆旧的集子出版之後,顺便寄给先生闲时读读,聊以解闷。他收到后在电话里没有象旁人那样敷衍地夸奖,反倒是有些动情地认真规劝我说:写得好是好,但据我看,就你们的资质和能力,还是把主要精力坚持放到学术上为好。

听到他这样推心置腹的话,尽管我心里并不以为然,还是希望他能抽出时间来整理自己的经历,但到嘴边的话也只好又吞了下去。如今想来,每次我和先生通话之后,放下电话,他可能一直慨叹我的不上进,而我想到的则是若是有天先生不在了,他肚子里的这些货色肯定也就要随之而去。我真搞不懂,为何我和先生对别的事情有那么多共同的话题,那么多共同的看法,可是对于就在身边刚刚发生过的历史,先生却不愿触动,也不珍惜呢?或许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

半年不到,望之先生果然走了,带走了他的经历,带走了他丰富而尚未梳理过的经历。听说,望之先生最后学术工作研究的是《孝经》,一两千年前的《孝经》。

※       ※       ※

最近,我收到我的小学学长杜钧福先生的来稿,点评的是纪念文化革命前北大校长陆平的那本文集。书中对于陆平当年批判马寅初,最终导致马老去职的作法,解释为那是由于受到康生的指使。文章的作者用心显而易见,是想由此而摆脱掉陆先生的干系。而依我看,这段文字倒是可以作为望之先生人生变化的注脚。杜先生写道:

“这里有件奇怪的事:都是受康生指使批判北大的现任校长(即指陆平批马寅初和聂元梓批陆平),陆平实行于先,聂元梓继续于后,看不出二者有什么实质区别。聂元梓是在仿效陆平,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但是,受康生指使这一点,在陆平,是其清白的证明;在聂元梓,却是其邪恶的证明。”

杜钧福先生的评论真是一剑封喉。大约是点评得过于精彩,以至身陷其事的聂元梓先生看到《二闲堂》上的这篇文章也忍不住辗转托人找我联系杜先生,想必是心有戚戚焉罢。

只是可惜如今望之先生已经作古,否则,有关当年陆平先生的逻辑,望之先生一定会有个确实的解答。不过大概可以肯定,望之先生的这条人生轨迹,是他在青年时代投身“革命”时绝对没有想到的。

O七年稿,O九年七月改定。



思念我的二伯

2 10 2009年

今年对我们高家来讲,真是多事之秋。去年十月七日,大伯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至今。早上给家里打电话,听说二伯两天以前因为呼吸问题住进了医院,目前情况好转,他要求在医院里多住几天,医生同意了。公寓管理人员这几天帮他换了新地毯,一屋子的书,暂时装在了纸箱子里。可是谁能够想到,晚上得到噩耗,今天下午旧金山时间两点二十分,二伯因心肺衰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二伯生于一九二七年八月,名沨字望之,望是姜太公望。

 一九四六年二伯毕业于沪江大学附中,同年进入圣约翰大学,四七年被清华录取,转学清华大学外文系,主修法文,副修德文,1947年起在清华以学生身份从事中共地下党工作,隶属彭佩云领导,是清华大学文理学院地下党负责人。(当时朱镕基任清华大学工学院地下党负责人。)一九五一年毕业,去军委外事组短暂工作后,即去北京大学任校长办公室主任。宋运郊先生在《回忆我们的老校长——马寅初先生》一文里有提到二伯.

二伯后来去了北大历史系,又调中国社会科学院任世界宗教史研究所办公室主任兼基督教史研究室主任。出国后,一直在做学问,这几年在研究“孝经”.

 二伯最好的应该还是英文。我的小姑婆艾其,燕京大学毕业,英文也很好,那时候跟她后来的先生(美国人)谈恋爱,可能是因为懒得写,二伯在上高中,就包揽了为她写情书。

 二伯有过两次婚姻,无子女,对侄儿侄女视如己出。记得他两次结婚,都把新娘子带到南京三弟,四弟家里,大家欢聚一堂。

 二伯一直关心侄儿侄女的成长,有一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套《安徒生童话全集》,我非常兴奋,这套书当时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财富。我读了一遍又一遍,现在还清晰地记得《豌豆公主》,《皇帝的新装》,《卖火柴的小女孩》。这套童话一直伴随我长大成人。我们开始学英文后,二伯来信强调了看原著的重要性,每一位晚辈,他都挑了合适的英文原著,给我的,是Gone with the Wind,(飘) 和Pride and Prejudice” (傲慢与偏见)。

 我读大学的时候二伯在金陵神学院工作过一段时间,我常常带着同学去他那里玩。他每次都会把我们带到新街口的冰激凌店,买很多冰激凌请我们吃。

 二零零四年我在旧金山,跟二伯住得不远,他请我去他家里吃饭,那时候有一位沈先生照顾他,每天给他送饭,我们吃的就是沈先生送来的饭。父母来的时候,我们带着二伯一起去了优胜美地,二伯玩得非常开心。离开旧金山前,二伯来送行,请我去馆子里吃饭,我问他能不能写一些从前家里的事情,他说:“我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二伯更重要的工作就是写书,如今他的几本书的手稿,留在旧金山的公寓里,还有满满一屋子书,这是他的遗产。

 二伯在去年写了遗嘱,主要内容是,遗体火化,海葬,不办葬礼。二伯一生都在帮助他人,家财散尽,所剩钱款,仅够办最简单的后事。

 漫漫长夜,吾不能眠,泪流满面,万分悲伤,思念我的二伯。

 柳蝉

 5/18/2007

 高望之著作:

 高望之《北京大学与民主运动》。该文于一九八八年五月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二十世纪中国民主运动史」会议上宣读。

 高望之:《中国历史上的犹太教和犹太人》,刊《第十六届国际历史科学大会中国学者论文集》,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

 高望之:《关于中国犹太人的若干问题》,1983年打印稿。

 [埃及] 阿·费克里著,高望之等译:《埃及古代史》,商务印书馆,1973年版。科学出版社1956年版

 世界史编年手册, (美)威廉·兰格主编;高望之等译, 三联书店, 1981

 《英汉大词典》(The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年八月,主编陆谷孙,参加部分编写



怀念我的意婆

28 09 2009年

我生命的头十六年,大部分是在宛平路295弄17号度过的。所有的童年记忆,都跟那栋房子是分不开的。房子里面住着三个外婆,小时候学说话,大外婆比较凶,大家让我叫她“凶外婆”,用上海童语说出来,就是“凶婆啊”。第二个外婆,因为上海话“二”的发音是“昵”,我叫她“昵婆啊”,第三个外婆,叫“还有一个婆啊”,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把前面的四个字用上海话连续发出来,就变成了“意婆啊”。这些称呼,一直用到今天。

最溺爱我的是意婆。我犯错误受到别的外婆责备的时候,她总是站出来保护我。在生活上,她对我的照顾最多。那时候还没有洗衣机,基本上都是意婆帮我洗衣服。从小我一直跟意婆睡一张床,夏天热的时候,她帮我搧扇子。文革结束落实政策补发了工资,她想买几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给我买一件当时最时髦的拉链衫。

意婆是幼儿园老师,经常有家长送来紧俏的票。比如说挪威钢琴家访问上海的独奏音乐会的票子,还有类似的很难弄到的电影票,戏票,我都有份。

我小时候丢三拉四,作业和学习用品常找不到。只要问意婆,她总是知道在哪里。她幽默地说:“我是你的书童,你找不到东西,就问书童好了。”。我女儿现在也找不到东西,每每来问我,都要被我骂一顿:“找不到活该,谁让你记性那么坏,整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时候家里有一台九寸的黑白电视机,意婆说她能把黑白电视变成彩色的。有一天放学回家后,我真的看到了彩色电视。意婆在屏幕上贴了一张彩色玻璃纸,上面一条是蓝色的,中间黄色,下面绿色。那时候娱乐活动比较少,除了革命样板戏以外,意婆最喜欢听李双江的男高音独唱《我爱五指山》。

意婆的思想是非常进步的。她一直教育我们要做对社会有益的事情,经常讲战争时期的艰难生活,告诉我们和平来之不易。她一生献给了教育事业,一直在为社会做贡献,帮助别人,为下一代做了一个榜样。

Sunday May 27, 2007



ZT 异国巧遇陈诚大公子 文/黎方夏

27 09 2009年

母亲与陈诚夫人谭祥孩提时一起玩耍,非常要好,长大后各自成了家, 成为莫逆之交。在国共决战前夕谭祥随陈诚准备去台湾时曾力邀母亲同行,终因子女太多婉言推辞。新中国成立后母亲因这一层关系参加了上海市政协学习小组。

 

关于这一层关系的故事还得从头说起。母亲吕迪华的父亲呂苾筹与谭延闿共事廿年,辗转南北,从未离须臾。在谭氏为孙中山所召,任广州大本营秘书长之前无论在青岛、上海、南京两家不是一墙之隔相邻而居便是合住一处大宅。因此两家子女的童年曾生活在一起,她们长大成人自然都成了好朋友。母亲和祥姨(谭、吕两家既是世交又是姻亲故以此称谓)志趣相近因此过从较密。祥姨初抵台湾与母亲尚有书信往来,直至国民党退守台湾后,则音讯全无。

 

1989年上海市政协将谭祥逝世的消息告知母亲,当即拟就唁电准备拍给祥姨长子陈履安。跑邮局事我便揽来,但无法获得确切的台湾地址是个大问题。陈履安时任经济部长,只得发至经济部。当时大陆台湾邮电不通,思南路邮局虽受理台湾的电报业务,其实是由香港转发。该电报最后是否送到他手中则不得而知。即使陈履安收到也会因政务在身不便联系。有去无回,一件心事并未因此了却,不免使老人感觉非常失落。此举虽以个人名义悼念,实则是一件政治任务。

在谭祥逝世一周年之际母亲为抒发思念之情特与父亲(上海文史馆前馆员黎叔平)共同完成一篇追思悼念之文。其中除了倾诉离别愁情外还述及谭、吕两家儿童大军(有时谭氏侄辈也参加进来)生活情景。男女孩童最多时约有卄人左右。由年长的大哥谭伯羽(谭氏长子)组织大家读文习字、游戏、甚至体育活动,这是上世纪廿年代两个家族儿辈童年生活的真实写照,非常生动又有意义。因不知怎样才能使对方亲自收到,无奈只得暂时束之高阁,谁知这一搁竟然就是廿年。父母亲先后去世,我在整理他们遗物时发现这篇纸张已经泛黄褶皱的祭文,总觉得不应让它就这样沉睡故纸堆中,但一时也没有其他具体设想;后来我在整理叔父遗著《文史消闲录》时便把它收集在该书附录中。

 

2008年暑假最近一次赴美探望住在马里兰州的大儿子一家,闲来无事常去Rockville图书馆消磨时间。某日,在一份华文报纸上见到一则消息:《台湾前监察院长陈履安来罗市(Rockville)举行人生哲学讲座》,会场就设在我常去的图书馆。此则新闻使我眼前顿时一亮。因我有意无意中将直至赴美前夕才成书的《文史消闲录》带去了几本。对我来说这个极佳机会犹如从天而降。我立即电话预约参加此次讲座的入场券。由于演讲者是一位大人物,那天会场布置庄重,人气甚旺,座无虚席,气氛相当热烈。与会者大部分为台湾人士。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选择后排就座。因是有备而来,等演讲一结束,我快步抢先走到陈履安面前自报家门。这样一个来自大陆的人又跟他套近乎,当时对他来说有些唐突。但听我讲得很真切,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并接过收录了《悼念表妹谭祥》一文的册子和我预先写好的一封信。这时求见者已排成长队,我便匆匆结束这次谈话。我们合影后互留地址、电话,他说自己常去上海,以后有机会见面再作详谈。

 

我将父母所撰写的此文亲手交给祥姨之子,虽然是偶然的机会然而了却了父母生前的愿望,对我来说则是人生最为快慰的事中非常难忘的一件。有时,机会需要刻意去寻求、去争取,有时又会鬼使神差在冥冥之中悄悄地来到你身边,就像陈履安飘然而至这样。当然,这跟我把此事时时挂在心头也不无关系。

 

陈履安出身显赫家庭,自己又曾是一位高官,甚至竞选过总统,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一派学者风度、儒雅可亲、演讲时自始至终面带微笑,身着一件极其普通的白色衬衫,毫无将门之子的傲气。一则因为他研究佛学多年,对世事看得澹薄,另外跟他父母家教甚严也密不可分。我们家里曾藏有一帧他们小时候的全家照片,父亲陈诚一身戎装,母亲穿着淡雅朴素。男孩子一律白布衬衫,女孩子则是淡青竹布过膝长衫,不论男孩、女孩脚上穿的都是白底黑布鞋。(此照文革中撕毁)由此亦可追寻到他是受到了传统家庭教育的影响。虽然时代不同,政治环境不同,这一现象也值得我们去思考.

 



海葬

25 08 2009年
订机票的时候我在国内,只带了一张信用卡,还没来得及刷,信用卡公司通知此卡被盗用,冻结了账号。不得不托堂姐代为订票,我姐夫把名字搞错,上飞机前一天才发现.
 
飞机是早晨6点的,我们3点从家里出发,我带了一堆文件,希望能证明我就是那个不存在的人。反恐的浪尖上,还是做了上不了飞机的准备。没想到没人在意名字的错误,我顺利上了飞机,到是堂姐一家三口,因为航空公司多卖位子,又没有事先确认座位,没能上飞机。
 
到洛杉矶机场,原来准备孤苦零丁一个人等堂姐的飞机飞到后一起去取租来的车,刚打开手机,就接到叔叔的电话。十八年前,同一个机场,也是他接我。吃了早餐,他请我做脚底按摩,然后回家拿环球影城的门票,返回机场去接堂姐一家。这次给叔叔添了太大的麻烦,周六他当了一整天的司机,往返机场3次,往返环球影城两次。
 
二伯的后事托给小叔叔。小叔叔办事小心,为葬礼忙了好几个月,安排得有条不紊,用张爱玲海葬的同一家公司,在同一海港出海。在大陆的三个哥哥,因为总总原因没能来加州,各家派了子女来参加。我堂哥作为长子,捧骨灰。
 
共有二十三位直系亲属参加了八月五日的葬礼。葬礼非常顺利,很成功,二伯在天之灵如果知道,一定很高兴。


征服幸福

12 08 2009年

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 1872一1970)是英国著名的哲学家、数学家、社会活动家和教育家。他出身于贵族世家,曾祖父是贝特福德公爵六世,祖父是维多利亚时代著名的首相。但是,罗素的幼年生活是不幸的。当他2岁时,姐姐和母亲因病去世,在他5岁和6岁时,父亲和祖父也相继去世。罗素的一生很辛劳,也碰到许多挫折。但他始终以开朗、乐观的态度对待人生。

罗素在30年代曾经写过一部影响极大的小书,书名叫做《征服幸福》《Conquest of Happiness》,书中告诉人们如何避免不幸福,现翻译如下,与大家共勉:

1. Don’t be taken in by melancholy.不要陷入忧郁的泥潭。
2. Don’t get caught in the competitive treadmill不要陷入无休止的竞争
3. Develop the right attitude to boredom and excitement用正确态度来对待无聊和刺激
4. Make your worries concrete, don’t suppress them正视你的忧虑,而不是压制它
5. Don’t envy, admire! 不要嫉妒,要仰慕。
6. Fight back against guilt & shame同负罪感和与负疚感斗争。
7. Don’t suffer from an exaggerated sense of injustice 不要夸大生活对你不公平而感到苦恼
8. Don’t care too much what others think  别过分在意别人怎么想。

罗素在书中还给大家指明了幸福之路:
1. Cultivate zest培养热情。
Get into the habit of taking a lively and friendly interest in everything
养成习惯,对万事都赋予有活力,有热情的兴趣。
2. Be affectionate 要有爱心
Reach out to other people and give affection; accept, but never demand it, in return.
给出你的爱心,接受别人的爱,不要强求别人的回报。
4. Do interesting, varied and constructive work
做有意思的,多样化的,有建设性的活动。
Find work that is varied, builds on a skill and creates something.
找一个不太单调的,需要技能的,有创造性工作。

5.  Cultivate plenty of relaxing minor interests
培养诸多消闲性的小兴趣,
Enjoy as many diversifying hobbies and pursuits as you can; make sure these provide variety from your day job.
兴趣多元化,并使之为你的日常生活增加情致。

 

6. Find the right balance between effort and resignation
在努力与放弃间寻求一个平衡。
Do your best and when you have done all you can leave the issue to fate
尽量去争取,在你做了最大努力以后,让命运来做决定。

 

 

罗素的这些语录,背熟了很容易,真正做到,还是很难的。

首先第一条,不要陷入忧郁的泥潭,有时候就很难做到。忧郁可能是因为生理上的生物化学而决定的,自我根本无法调节的,需要由专业人士的帮助才能解决,不过,即使陷入忧郁的泥潭不能自拔,只要能积极地寻求帮助,还是可以走向幸福之路。

第八条我觉得是不幸福的关键,周围的压力是不幸福的源泉。人难免好攀比,受别人影响,不仅老婆是别人的好,连老公也是别人的好。本来一对好好的小夫妻,交了一些朋友后,看到别人都过上了好日子,有房子有车子,老公帅气老婆靓丽,反而自己不开心起来。要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展现给你的都是好日子,而你是没机会看到别人的苦的,相反,自己其实过得也不差却生在福中不知福,暂时的苦日子被无穷地放大,如此这般,怎么能幸福呢?

幸福不象成熟的果子,仅仅靠着幸运环境的作用就能掉进你的嘴里。世界充满了如此之多的、有些可以避免、有些却不可避免的厄运,还有如此之多的疾病和心理症结,如此之多的斗争、贫穷和仇恨,所以,一个人要想成为幸福的人,就必须找到一些方法来对付这人人都会碰上的诸多不幸。大多数人并不富裕,许多人生性并不随和,或有着不安的情绪,使他们不能忍受宁静而有节律的枯燥生活。而健康的福气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婚姻更不是幸福之源。基于这种种原因,幸福必须是一种追求、而不是上帝的恩赐。

不幸的形式多种多样,但它无处不在。不同的群体都有着各自的烦恼。在这里不一一列举,推荐大家阅读罗素的《征服幸福》,走向幸福之路。

July 22, 2008



旧车换现金 Cash-for-Clunkers

3 08 2009年

经过数月的争论,69日美国国会众议院以298119票通过了一项旨在刺激美国国内汽车销售和保护环境的旧车换新车可获退款”(Cash-for-Clunkers)的计划。

根据这项计划,如果驾车者以每加仑里程18英里或以下的旧车换取每加仑里程至少22英里以上的新车,则将可获得3500美元或者4500美元的补贴;新车的每加仑里程必须较旧车高出10英里,才能获得4500美元的补贴。

 

没想到这项原定为总额10亿美元之计划的需求量极大,在不到一周时间里就已经耗尽了大部分资金。

 

旧车换现金计划的发起者、密歇根州民主党参议员黛比史戴布诺(Debbie Stabenow)表示,这项在开始实施以后仅六天的时间里就耗尽了所有资金。旧车换现金计划如此之快地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功,这令人感到惊讶。我强烈要求国会和政府为这项计划提供更多的资金。

 

众议院731日以316票赞成、109票反对的投票结果通过了上述提议,将追加20亿美金的资金

 

7月23日开始实施的这一计划也遇到一点麻烦,一些经销商发现他们无法在全国高速公路交通安全委员会(National Highway Traffic Safety Administration)建立的网站上注册。

 

全国高速公路交通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称,系统有些慢,但是还没有崩溃,这是电脑处理速度的问题;等一些人注册完成并待网络流量下降后就没问题了。

 

我正好有一辆出过两次车祸,一分钱不值的满足条件的旧车。听到这个计划我兴奋异常,恨不得马上开着我的大篷车去车行换一辆新车。但是买车的过程非常Clunker

 

上个礼拜四下班后去了地铁站附近的车行,试开一辆蓝,感觉挺好。可惜,没带文件。

 

于是约好第二天去车行买车。晚上840,看到YAHOO说送钱计划因资金耗尽,到礼拜四午夜就停止。我立刻打电话去车行,要求马上去买。车行说不要着急,老板跟很多车行通过话,明天来的话还会有。

 

礼拜五731日早,车行打电话来说说收到消息Cash-for-Clunkers已经停止。我只好认命。在家里看电视。不久,电视上白宫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Robert Gibbs)表示,旧车换现金计划不会中断,将会继续进行下去。如果打算在本周末使用这项计划来买车,那么可以放心,该计划仍将继续运作。2点半到车行,我的蓝车卖掉了,还有一个黑,一个银。两个女儿都不喜欢。于是先去吃饭。打电话给另一家车行,他们有我们要的颜色。正准备去,他们打电话来说,他们卖掉30辆车,没有从政府拿到钱,所以他们决定停止Cash-for-Clunkers。赶紧回地铁站边上的车行。银的卖掉,黑的正在卖。EX的有,但是多3000刀。我赶紧说黑的我也可以要。两分钟后黑的也卖掉了。查到库房里还有最后一辆,颜色不喜欢。我说我要了。正在等他们从库房里拿车的时候,我姐携两个侄子进门。他们从另一个一分钱不肯降价的不良车行过来。我姐命真好,我研究了三天三夜,两天没洗澡,还是没有买到想要的颜色。她糊里糊涂地跑到车行,买到了想要的车,想要的颜色,因为是我们买的第二辆车,加上天色已晚,价钱拿的比我还好。

 

第一次觉得美国跟中国接轨,政策一日三变。

 

这个计划使得多方得益,政府促进经济,改善环境;车行卖出更多的车;买主省钱;旧车零件公司得到很多免费的车零件。

 

相关连接:

http://www.cars.gov

 

http://bulletin.aarp.org

 

http://www.edmunds.com/cash-for-clunkers

 

 

http://www.hersonshonda.com  (Nice Honda dealer: (Ask for Ken Misra 301-646-7514 , the India guy sit by the left si



驴包

31 07 2009年

巴黎,黎叔在圣诞节那天,带我到香谢里谢驴包店,说,逛吧,这招很高,驴包店圣诞节关门。

后来我吵着闹着要去烧瓶,黎叔说,只能用业余时间,到了最后一天,也没找到业余时间,我只能苦苦哀求,说能不能在百忙之中,只要伸一只脚进驴包店也满意了.

黎叔终于被我逗乐了,率大部队紧紧地跟着我去了驴包店,后来才知道这招更高。我在地铁站问,“驴包”,卖票的法国女郎听不懂,后来好不容易懂了,报了个站名我听不懂,后面有个英国人受不了了,说,你要去驴包店?我说也死,他说:乔治V下来就好了,黎叔在后面直笑,说驴包那个S是不发音的,你非发出来,结果把驴包说成了驴屎包,法国人当时就蒙了,那个站也不叫乔治V,而是乔治5,英国人知道法国人说5你也听不懂,临机一动,告诉你乔治V.

到了驴包店,乖乖还要排队,好不容易进去了,里面的人都在疯狂采购,阿蜜阿昵紧跟着我,我拿了好几个驴包摸了半天,SPEEDY30,415欧元。想买来着,觉得阿蜜阿昵在边上影响不太好。强忍着疯狂,走了,回来后悔ING。

晚上正好老佛爷10点关门,那里也有驴包,俺要求去利用业余时间逛逛,黎叔说,夜景还没拍,三脚架白抗,你是要拍夜景,还是要逛店,俺刚刚看完奥赛,为艺术献身的精神正热情高涨,选择了去拍,小手冻得冰凉,期间在香街驴包店门口,为了拍凯旋门,在马路当中以自杀姿态,在车水马龙中挥舞着三角架,黎叔奋不顾身地挡在我前面大叫,冲力太大,被车撞上你就完了!



让我们心中永远充满爱情

31 07 2009年

让我们心中永远充满爱情

科学已经证明,男人女人的大脑结构是不一样的,不要说男人女人了,即使是同一个人,大脑还分左右半球,左右两边也是需要由神经递质来联系的。

简单地讲,女人的爱情是理性的,男人的爱情是非理性的,原始的,动物性的。所以,要让俩人心中充满爱情,两种大脑必须中和一下,女人尽量得把男人培养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与社会的人”(《毛主席语录》第三章第四节第五小段);而男人,得把女人捏成一个女LM。

至于能不能成功,完全是个偶然事件,所以,爱情千万不能看到将来,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好男人好女人,只有缘分才能实现这个偶然事件.婚姻失败,不是因为你们不是好男人好女人,是因为你们神经元的交流没有成功。如果交流成功了,根本不用投其所好,即使一个“唠唠叨叨,邋邋遢遢,成天抱怨的女人”, 根本不需要把心掏出来,男人也一样爱不释手。所谓神经元交流成功,“情人眼里出西施”

据说爱情平均最长只能维持两年,两年以后,化学物质消失,爱情也随风而逝。

想让心中永远充满爱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要把握好男女神经元的交流, 你的心中一定会永远充满爱情。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柳蝉
2/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