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的存档

六一快乐

2009年5月31日星期日

我上小学时,学校有一次要组织灯笼会庆祝六一儿童节,我回家问爸爸做什么好。爸爸说做个鲤鱼灯吧。他用竹篾编成鱼身鱼尾,外面糊上薄到透明的白纸,再画上彩色的鱼鳞鱼鳍。鱼头难做一些,爸爸前两天下班后没做完,第三天四天下班后又挑灯夜战。我在旁帮忙拿笔拿浆糊地打下手。后来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先去睡了。再天早上却看见一个鱼头已经做好了,一样竹篾做的里,外面糊的白纸上用黄的黑的彩笔勾画出了鱼眼睛和鱼嘴–鱼嘴是真正张开着的!鱼头与鱼身环套上,鱼肚空着,里头有个托放蜡烛,鱼肚下又连个杆,我一摇杆,这个鱼灯可以摇头又摆尾!六一的傍晚,我小心翼翼地举着我的鲤鱼灯笼走到学校,小朋友们都艳羡赞叹:“哇!是你做的吗?”我很得意地回答:“是我—-爸爸做的!”大家都穿着白衬衫,海军蓝的长裤,白球鞋,大部分人手上都提个灯笼。我看他们的灯笼,大多数很普通,白纸糊个长椭圆型而已,好一点的是八角宫灯型。有个很气派的龙灯,可是哪有我的这个鲤鱼灯又灵巧又精致呀。老师让我举着我的鲤鱼灯走在前面,夜幕已经降临,我们点燃了蜡烛,排成一长列在镇中心走了一圈。我努力将灯笼举高,又保护蜡烛不倒下来,鱼灯上的纸不要甩破了。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星星出来了,天空湛蓝碧青地高远。我们的灯笼队伍也象一长条游移的星河一样璀璨,这条河里游弋着一条美丽的锦鲤。

回到家,我兴奋地把大家的赞美之词转述给爸爸听,爸爸却只淡淡地微笑,说:“做得不够好。你爷爷做得更好。”这个我就只能想象了。我还没出生,爷爷就去世了。而他可能“伟大”亦或“盖世”的工艺作品,没有一件传承下来。据说爷爷很会手工活,扎纸灯笼尤其是好手,还因为手巧经常被人叫去帮忙做清明时祭祖烧香用的纸人纸马等。我很遗憾地问爸爸有没有学到爷爷更多的手艺,爸爸说二伯手巧,学到了一些。但是我们和二伯家隔得远,我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过。二伯的小女儿爱美术,现在是一家现代美术馆的馆长。我猜测爸爸家家族成员里大约有美术细胞吧。三伯曾经是中学美术老师,他的两个儿子,现在一个是建筑系教授,另一个是美术系教授。四伯只上过小学,却无师自通写一手好毛笔字,春节和有红白喜事时,我们家、邻居家的对联都是四伯包了。大伯解放前跑台湾去了,前些年找到了还在老家的我们。原来他也喜欢舞文弄墨,时不时写了毛笔字勉励我们后辈。他的儿子和双生女儿都是美术院校毕业。看,海峡两岸的独立样本证明了爸爸家族成员有美术细胞。

很可惜,基因也不是平均分配,人人有之的,我就没这个天赋。小学里有美术课,我很喜欢。有一次,我很认真地画了一个穿裙子的白衣少女,系着鲜艳的红领巾,风儿吹起了她的长发,她裙裾飘飘。同桌的她只瞟了一眼,就很锐利地指出:“怎么她的头发往左飘,裙子往右飘,红领巾又不飘?这风怎么吹的呀?”但是这并没有挫低我涂鸦的热情。上中学了,没有美术课,我差点要生气。历史地理课上,大家都不学习,老师也讲得枯燥乏味。我就在下面画人头像,白本本上画满了,就在课本上画。课本的封面、扉页、侧边和封底上,每页都是我创作的大大小小古今中外正面侧面的人头像。后来,有个学文科的女孩高考前借我的中学历史地理课本复习备考,我翻出旧课本给她。她拿过去翻了翻,放声大笑,说:“这些人头要是都活过来了该怎么办哪?”我立马闹了个大红脸。

后来这孩子气的爱好没有再继续下去。自己不画,但是很欣赏别人的画作和工艺品。有空会逛一逛美术馆和Art Fair。转眼自己的娃娃已到了涂鸦的年纪,家里到处是伊涂涂画画的杰作,桌子、墙壁和地板也是随手可即的“画布”。我的那三脚猫的美术水平又有了用武之地。娃娃总是拿着蜡笔或彩笔说:“妈妈画。”有人说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艺术家,我无心揣测家族的美术细胞是否已经传递到了伊身上。我们可以一起涂鸦,涂鸦是我们之间乐此不疲的游戏。犹如多年前,有一位父亲做了个鲤鱼灯,照亮了他孩子的“六一”那个儿童的节日;我做不了鲤鱼灯,能和娃娃涂鸦给伊一份快乐,心已足矣。


廖末喜之“舞出安平”观后汇报

2009年5月27日星期三

还保留着四年前的一张节目单,很简单的淡桔色纸上,标题写着:廖末喜舞蹈剧场表演“舞出安平”。那个初夏的夜晚,一个半小时的表演,我被牢牢吸引,全神贯注,从开始到结束。廖末喜老师和舞蹈演员们谢完幕,观众散了场,我仍然心情激动,然后才慢慢起身离场。至今,那些舞蹈在我记忆中仍然鲜活,我想来总是赞叹不已。还记得小虾米从舞台侧面跳出来,与打渔女嘻戏,在鱼网里欢快地跳出跳进;蓝山下,蓝衫姑娘弯腰采茶,配乐中有仿佛有“咚哒咚哒”的梆子声,蓝山姑娘的手腕翻动,轻盈婉约,好象在将刚采撷下的新茶放进又大又圆的簸箕中;一个女子轻轻旋转手中油纸伞的木柄,纤纤袅袅地转过身,舞台后,徐景淳用台语唱着“通嫌台湾”,还有一首是不是“母亲名字叫台湾”?

台 湾并不是我的母亲,我生在长在大陆。两岸有几十年的隔绝,更有几千年的根脉相通。这些舞蹈中有很多传统的元素,蕴藏在服装、音乐、舞蹈主题乃至舞蹈动作设 计中。“蓝山蓝衫”中客家女的靛蓝衣衫,“花季”中的红丝带,“荷叶红莲”中的肚兜和莲花摆的裙裤,还有屡次出现的油纸伞都很“中国”。在“荷叶红莲”中 将一把油纸伞改成了绿色的荷叶伞,轻轻振摇,边缘的绿绸抖动起伏,真是象极了骤雨中摇摆的荷叶。冰心不是有一首小诗“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的天空下的荫蔽?”这 舞蹈不正是对这首诗最生动的三维诠释?舞蹈配乐或是客家民谣或是台湾民谣,再或是台湾音乐人的创作乐曲,也很“中国”。原定有一出“三圆”,用“梁祝”来 配乐,据说采用立圆、平圆、八字圆的肢体结构,展现中国武功之“刚”与太极之“柔”的圆融并济,因为某些原因这次没能出演,真是遗憾。

这些舞蹈又很“台湾”。配乐是“台湾”的,内容“台湾”,人家都明明白白唱了“咱若爱故乡,请通嫌台湾”嘛。风格也“台湾”。几出舞蹈大多描绘的是台湾不同族群人们的日常生活。其中,“ 舞出安平”是压轴作。节目单简介中说“舞作以安平港出海人、引导的鹭鸶、等待‘讨海人’的渔娘为主题,描绘了一个温暖的安平港湾”。”小虾米那一段真是点 睛之笔,活泼生动,灵气十足。我看她与渔娘躲闪嬉戏,最后还是被美丽勤劳的渔娘一网打住,也许她最后是“心甘情愿”落入网中呢。看到这儿,都忍不住笑了出 来。

采茶或者打渔,有写实的动作,更多是抽象的动作表现。舞蹈主要走民族风,然而很多舞蹈动作又从现代芭蕾中取来。廖女士自己曾在国外学习芭蕾,后 又师从台湾民族舞大师蔡瑞月若干年。舞蹈团员们也都是芭蕾、现代舞和民族舞兼学并蓄。舞蹈中,她们都那么专注。谢幕时,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那么灿烂美丽。 灯光下,姑娘们鼻翼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闪着微光。

我 看的舞蹈不多,圣诞节间看“胡桃夹子”,如果不是因为其音乐,我也许会睡着了。看过一点“云门舞集”,现代还是超现代主义的表现吗?因为在人家聚会上,热 闹寒暄盖过了静坐欣赏才是主题。我们家看电视,每到舞蹈节目就换台,要么起身喝水吃东西要么上厕所。可是这一场“舞出安平”,里头的几段舞,我觉得就象是 音乐与舞蹈配合讲的几首叙事诗,几个抒情的故事,我全看懂了。而那种美与活力,渗透熨贴我的心,让我觉得温暖,觉得欢喜。

回家的路上,仍犹感叹。随着驾车离剧场越来越远,离家越来越近,激动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洗洗睡了,明天又是日常一天。后来做了一夜的梦,仍然是那些舞蹈忽隐忽现,忽现又忽隐。

达菲(Tamiflu)与八角茴香

2009年5月3日星期日

上周末去了趟南加,回来就听说猪流感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去圣地亚哥downtown参加朋友的婚礼,距美墨边境也就一小时车程,而且南加墨西哥移民很多,所以我同事开玩笑要把我隔离起来。

这次的这个流感好歹比SARS要好对付一些。其一,可以快速鉴定确诊;其二,有两个现有的抗病毒药物可以用来治疗和预防这个流感病毒,其中一个是由Gilead开发,瑞士罗氏公司(Roche)营销的达菲(Tamiflu)。

达菲是第一个商业研发的口服神经氨酸酶抑制剂,其活性成分是一种有机合成的化学小分子,通过阻断神经氨酸酶的活性,阻止受病毒感染的细胞继续释放新的病毒。神经氨酸酶是一种蛋白质,存在于流感病毒细胞上。它有助于流感病毒打破细胞膜,再传染到其他细胞并进行自我复制。达菲抑制神经氨酸酶,病毒因此无法离开所在细胞去感染其他细胞。最后,病毒死亡。

罗氏公司报道的达菲的合成从(-)-莽草酸开始,一共有十四步复杂的化学反应。这个莽草酸的来源是整个合成路线中的瓶颈,因为它主要从中国产的八角茴香中萃取分离得到,大量提取的步骤十分繁琐而且收率不高。从八角到达菲,整个生产过程需要六到八个月。从17千克八角可以得到1.7千克莽草酸,然后可以生产 大约1千克达菲。

所以八角离达菲远得很,吃了八角,身体并不能将其中的莽草酸转化成达菲,如何起到药效?

修正版:谈谈水的结构

2009年5月2日星期六
谈谈水的结构

一个水分子由一个氧原子和两个氢原子组成,因为氧原子外层有六个电子,其中两个分别与两个氢原子的外层单电子形成两个共价键,另外还有两对孤对电子。两键以及两对孤对电子如图所示(H2O )。在氢氧之间的电子对代表O-H 共价键,另外O上的两对电子即孤对电子。这些电子对彼此排斥,所以H-O-H无法保持在一条直线上,而是与电子对一起形成四面体结构。正四面体中夹角为109.5°。根据价层电子对互斥理论,孤对电子之间的排斥力大于孤对电子和成键之间的排斥力,后者又大于成键之间的排斥力,所以单个水分子的这个四面体结构不是一个正四面体,两个氢氧键的键角(H-O-H)应该小于109.5°。不考虑孤对电子,看上去水分子成V形。

实际情形中,水的结构比较复杂。因为水分子用它的两对孤对电子和周围的水分子的氢原子形成氢键,所以几乎无法剥离出单个的水分子,曾经有人提议用(H2O)n代表水。水分子间相互形成氢键,影响水的极化态,从而也影响H-O-H 键角的大小:孤对电子和正常氢氧键的差别减小,对称性会向正四面体靠近。

如果是气态的水,在非常稀薄的情形下,可以认为每个水分子孤立存在,根据计算,两个氢氧键角(H-O-H)是104.474°。

根据实验计算,认为液态水H-O-H 键角为105.5°。

在凝聚相比如天然的六方型雪花和立方冰晶中,水分子之间全部由氢键联系,加上晶体提供的对称性,每个水分子几乎等同于正四面体结构,其中两个氢氧键键角(H-O-H)为109.47°。冰还有其他几种不同的晶体结构,以及两种无定形态,每种中氢氧键键角又因极化态各异而有所不同。

水分子能与外界的某些分子也形成氢键,从而影响水分子的极化态,所以一般的分子模型采用H-O-H 键角为104.52° 到 109.5°。


毫端蕴秀临霜写 (3)

2009年5月1日星期五

毫端蕴秀临霜写 (3)

—英国女诗人克里斯蒂娜•罗赛蒂诗选与拙译


第四首

Remember


Remember me when I am gone away,

Gone far away into the silent land;

When you can no more hold me by the hand,

Nor I half turn to go yet turning stay.

Remember me when no more day by day

You tell me of our future that you planned:

Only remember me; you understand

It will be late to counsel then or pray.

Yet if you should forget me for a while

And afterwards remember, do not grieve

For if the darkness and corruption leave

A vestige of the thoughts that once I had.

Better by far you should forget and smile

Than that you should remember and be sad.

记得


当我远行时请记得我,

当我去到那遥远又遥远的寂静之地;

当你不能再拥抱我,

我也不能转身停留。

请记得我,当你告诉我,你筹划的我们的未来

已经一天一天时日不再:

只是请记得我;你明白

无论忠告还是祈祷都已为时太晚。

然而如果你忘了我一会儿

之后又想起,别忧伤

因为如果黑暗和沉沦遗留下

一痕我曾有的思绪

最好现在你就遗忘并展露欢颜

好于你记得和伤感。

这首诗的思想和“歌”里写得如出一脉。记得也好,相忘于江湖也罢,都是希望对方快乐。

第五首

Up Hill

Does the road wind up-hill all the way?

Yes, to the very end.

Will the day’s journey take the whole long day?

From morning to night, my friend.


But is there for the night a resting-place?

A roof for when the slow dark hours begin.

May not the darkness hide it from my face?

You cannot miss that inn.


Shall I meet other wayfarers at night?

Those who have gone before.

Then must I knock, or call when just in sight?

They will not keep you standing at that door.


Shall I find comfort, travel-sore and weak?

Of labor you shall find the sum.

Will there be beds for me and all who seek?

Yea, beds for all who come.


上山行

这条路一直蜿蜒通向山上吗?

是的,直到最底。

今日旅程会要一整天吗?

从清晨到深夜,我的朋友。


但是晚上能有个栖息之所吗?

当暮霭沉坠时会有个屋檐出现。

黑暗会不会将它挡住我看不见?

你不会错过那家小旅店。

晚上我会遇见其它的旅行者吗?

那些以前已经去到的人。

那么我一看见就必须敲门或打招呼吗?

他们不会让你在门外久候。

我会发现安慰,旅途疲惫还是虚弱?

劳累后你会遇到所有一切。

那儿会有床给我和其它所有追索者吗?

是的,休息之床给所有来者准备。


这首诗创作于1858年6月,是克里斯蒂娜发表于1861年2月号的“麦克米伦杂志”上的三首诗之一。诗甫一发表,即引起公众广泛注意和喜爱,也是她最好的 作品之一。这首诗是一个关于拯救的寓言,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写成,又仿佛攀登者和引导者在一唱一和。韵律节奏为abab式,读来摇曳 生姿。结尾用小酒馆里的休息之床来寓示旅行者经过艰苦的攀登最终会获得舒适与安慰。这首诗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难的词汇,语言虽然平易,含义却很深远。我本人不信教,也绝对无意传教,但是这样的诗还毕竟是好诗。


第六首

Goblin Market

(Excerpt)


Golden head by golden head,

Like two pigeons in one nest

Folded in each other’s wings,

They lay down in their curtained bed:

Like two blossoms on one stem,

Like two flakes of new-fall’n snow,

Like two wands of ivory

Tipped with gold for awful kings.

Moon and stars gazed in at them,

Wind sang to them lullaby,

Lumbering owls forebore to fly,

Not a bat flapped to and fro

Round their rest:

Cheek to cheek and breast to breast

Locked together in one rest.

小妖精集市

(节录)


金发的头伴着金发的头,

好像一个巢里的两只鸽子

折叠合拢在彼此的翅膀,

她们平躺在遮帘的床:

好像一只梗上两朵花儿盛放,

好像新雪里两片雪花飘扬,

好像两支给威严王者的象牙权杖

顶上有金子包装。

月亮和星星将她们凝望

风儿对她们把摇篮曲轻轻唱,

笨拙迟缓的夜枭不敢飞翔,

蝙蝠们也不再鼓翼复来去往

围在她们的憩所旁:

脸颊对脸颊,面庞对面庞

一样憩息,两人成双。


这首童话寓言诗写的是两姐妹受小妖精诱惑迷失了回家路途,后来两姐妹互相扶持终于安全返家。这一段写两姐妹迷途中相拥而憩的场景。


第七首

“After Death” 1862

The curtains were half drawn; the floor was swept

And strewn with rushes; rosemary and may

Lay thick upon the bed on which I lay,

Where, through the lattice, ivy-shadows crept.

He leaned above me thinking that I slept

And could not ear him; but I heard him say:

“Poor child, poor child” and as he turned away

Came a deep silence, and I knew he wept…..

He did not love me living; but once dead

He pitied me; and very sweet it is

To know he is still warm though I am cold.

死后

(1862)

帘幕半降;地板已拭

灯芯草;迷迭香和山楂花散落

厚厚地铺满我躺歇的床具,

此处,穿过窗格,常春藤爬满成荫。

他俯瞰我,认为我睡着了

我无法侧耳倾听,但是我听到他说: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当他转身

接之以深沉的沉默,我知道他在抽泣…

我活着时他没有爱过我;但是一旦死去

他对我心生怜惜;我觉得甜蜜涌起

当知道,我僵冷时他仍有融融暖意。


每次读这首诗都让我有哽咽的感觉,后面几行又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