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快乐

我上小学时,学校有一次要组织灯笼会庆祝六一儿童节,我回家问爸爸做什么好。爸爸说做个鲤鱼灯吧。他用竹篾编成鱼身鱼尾,外面糊上薄到透明的白纸,再画上彩色的鱼鳞鱼鳍。鱼头难做一些,爸爸前两天下班后没做完,第三天四天下班后又挑灯夜战。我在旁帮忙拿笔拿浆糊地打下手。后来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先去睡了。再天早上却看见一个鱼头已经做好了,一样竹篾做的里,外面糊的白纸上用黄的黑的彩笔勾画出了鱼眼睛和鱼嘴–鱼嘴是真正张开着的!鱼头与鱼身环套上,鱼肚空着,里头有个托放蜡烛,鱼肚下又连个杆,我一摇杆,这个鱼灯可以摇头又摆尾!六一的傍晚,我小心翼翼地举着我的鲤鱼灯笼走到学校,小朋友们都艳羡赞叹:“哇!是你做的吗?”我很得意地回答:“是我—-爸爸做的!”大家都穿着白衬衫,海军蓝的长裤,白球鞋,大部分人手上都提个灯笼。我看他们的灯笼,大多数很普通,白纸糊个长椭圆型而已,好一点的是八角宫灯型。有个很气派的龙灯,可是哪有我的这个鲤鱼灯又灵巧又精致呀。老师让我举着我的鲤鱼灯走在前面,夜幕已经降临,我们点燃了蜡烛,排成一长列在镇中心走了一圈。我努力将灯笼举高,又保护蜡烛不倒下来,鱼灯上的纸不要甩破了。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星星出来了,天空湛蓝碧青地高远。我们的灯笼队伍也象一长条游移的星河一样璀璨,这条河里游弋着一条美丽的锦鲤。

回到家,我兴奋地把大家的赞美之词转述给爸爸听,爸爸却只淡淡地微笑,说:“做得不够好。你爷爷做得更好。”这个我就只能想象了。我还没出生,爷爷就去世了。而他可能“伟大”亦或“盖世”的工艺作品,没有一件传承下来。据说爷爷很会手工活,扎纸灯笼尤其是好手,还因为手巧经常被人叫去帮忙做清明时祭祖烧香用的纸人纸马等。我很遗憾地问爸爸有没有学到爷爷更多的手艺,爸爸说二伯手巧,学到了一些。但是我们和二伯家隔得远,我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过。二伯的小女儿爱美术,现在是一家现代美术馆的馆长。我猜测爸爸家家族成员里大约有美术细胞吧。三伯曾经是中学美术老师,他的两个儿子,现在一个是建筑系教授,另一个是美术系教授。四伯只上过小学,却无师自通写一手好毛笔字,春节和有红白喜事时,我们家、邻居家的对联都是四伯包了。大伯解放前跑台湾去了,前些年找到了还在老家的我们。原来他也喜欢舞文弄墨,时不时写了毛笔字勉励我们后辈。他的儿子和双生女儿都是美术院校毕业。看,海峡两岸的独立样本证明了爸爸家族成员有美术细胞。

很可惜,基因也不是平均分配,人人有之的,我就没这个天赋。小学里有美术课,我很喜欢。有一次,我很认真地画了一个穿裙子的白衣少女,系着鲜艳的红领巾,风儿吹起了她的长发,她裙裾飘飘。同桌的她只瞟了一眼,就很锐利地指出:“怎么她的头发往左飘,裙子往右飘,红领巾又不飘?这风怎么吹的呀?”但是这并没有挫低我涂鸦的热情。上中学了,没有美术课,我差点要生气。历史地理课上,大家都不学习,老师也讲得枯燥乏味。我就在下面画人头像,白本本上画满了,就在课本上画。课本的封面、扉页、侧边和封底上,每页都是我创作的大大小小古今中外正面侧面的人头像。后来,有个学文科的女孩高考前借我的中学历史地理课本复习备考,我翻出旧课本给她。她拿过去翻了翻,放声大笑,说:“这些人头要是都活过来了该怎么办哪?”我立马闹了个大红脸。

后来这孩子气的爱好没有再继续下去。自己不画,但是很欣赏别人的画作和工艺品。有空会逛一逛美术馆和Art Fair。转眼自己的娃娃已到了涂鸦的年纪,家里到处是伊涂涂画画的杰作,桌子、墙壁和地板也是随手可即的“画布”。我的那三脚猫的美术水平又有了用武之地。娃娃总是拿着蜡笔或彩笔说:“妈妈画。”有人说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艺术家,我无心揣测家族的美术细胞是否已经传递到了伊身上。我们可以一起涂鸦,涂鸦是我们之间乐此不疲的游戏。犹如多年前,有一位父亲做了个鲤鱼灯,照亮了他孩子的“六一”那个儿童的节日;我做不了鲤鱼灯,能和娃娃涂鸦给伊一份快乐,心已足矣。


“六一快乐”有4篇评论

  1. 古呆 评论道:

    会摆尾巴的灯笼鲤鱼游进想象中,确实精巧。

  2. y 评论道:

    生动有趣流畅。

  3. y 评论道:

    好像每个小孩都喜欢画画耶。真是不可思议啊。

  4. nike tn 2011 评论道:

    nike tn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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