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婚”

27 04 2009年

每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在熟睡。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每一个美好的一天就从凝视你那张英俊的脸开始的。我轻轻地抚摸你,悄悄地在心里说:“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十几年了,我还是那样爱你。”

如果说我这一生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你,这大概是唯一的。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什么,是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的每一篇文章,不管是好的坏的,你都是第一个忠实的听众。这篇大概要除外了,我是一个连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口的人,怎么可以念这么肉麻的文章给你听?

结婚十年不知道有什么说法,如果有人知道我是这样开始一天的,大概会摸摸我的前额,看看我有没有发烧,问一声:“你是不是头昏?”

我们认识有十四年了吧,这十四年间,特别是结婚以后的十年,我实在是想不出任何痛苦的回忆。记得我在结婚前有过两次在你面前大哭。第一次是你离开我去美国,我们刚刚认识半年,在上海度过一个美好的暑假。我们是前后离开上海的。我乘火车回南京上课,你的亲朋好友正在给你开欢送会。你为了送我去车站,把亲友晾在餐馆。我在火车要开前突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忍不住在车站当众抱住你大哭。

你从来没有给我任何承诺,我们也一直是朋友关系而已,你出国半年后我们就不再联系。你一直鼓励我去傍大款,这半年的通信这几乎是你唯一的话题。在八七年的中国还没有傍大款一说,你可算是“傍大款学术”的鼻祖。你知道吗,这是你对我唯一的伤害。当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当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复你的时候,我的心里真是难过极了。你真的那么不喜欢我吗?一定要把我推销给别人?两年以后,当我孤身一人来美国,在茫茫人海之中又一次把你挖掘出来,你去机场接我,看到我从天而降,兴奋地说:“我们结婚吧!”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这其实是你第二次提出结婚,第一次是在你出国前,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复兴公园里散步,你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我们结婚吧!”我对你的第一次求婚的反映是愁容满面地回答你:“我开不到证明,怎么办呢?”

谁能想到在结婚前,你突然变卦,不肯结婚,你说你不能娶我,因为你养不活我。你向我发誓你不娶我也不会娶任何其他人,你如果要娶的话那人一定是我。你还要为我筹划一个PARTY,把你那些在华尔街工作的同学都请来让我挑,说什么象我这样娇滴滴的人一定要找个好人养起来。我气得大哭着跑出去,发誓再也不要见到你。这一次我给你伤透了,即使你可能是出于好心,我也不肯原谅你。我们和平分手,因为我不能喝酒,你特地去买了一瓶“分手水”。喝完“分手水”后,我伤心欲绝,我再也不可以忍受跟你同时顶着波士顿的美丽的天空。我一个人悄悄地转学,离开了这个“悲情城市”。

从此后我不再关心自己的身体,医生的鬼话再也不听。我不仅喝酒,我还酗酒。因为我没有沾过酒,一杯就可以喝醉。我每天晚上都把自己锁在家里,喝得烂醉,反正没有人管我了。我希望第二天可以永远不再醒来,因为活着真是很痛苦。

算命先生说过我二十五岁之前不嫁的话就会做一辈子的老姑娘,我相信。在二十四岁的时候我突然交了桃花运,上门相亲的人排长队,真是很可观。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打听到有个二十四岁的老姑娘还没有男朋友的。其间也有个别“大款”,我很自信,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二十五岁之前嫁出去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转眼二十五岁的生日就要到了,我仍然夜夜酗酒。医生的话都是骗人的,什么喝酒会有生命危险,我喝了,为什么还活着?

有一天喝得烂醉,其实我每天都喝得烂醉,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这一天喝得比平常多了一杯,这多喝的一杯使我忘掉了自己的誓言。我这段时间不想跟任何人联系,所以连电话也没装,一个人住在一室一厅的公寓里,每天晚上边喝酒边看录像,最多的时候一个晚上看过五盘周润发的电影。这一天我喝醉酒,既不
想看周润发,也不想看刘德华。我带了一大包硬币跑出去,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拨了那个发誓不再碰的电话号码。你居然没有搬家,这次找到你倒是没费什么劲。

我记得你在电话里惊叫:“你喝酒了!你怎么可以喝酒!你不要命了!”你叫得那么响,差点振掉了我的电话。
我说:“管你什么事?你听着,我不仅喝了酒,我还要结婚呢,现在就算跟你打声招呼。”

你很警惕地问:“你要结婚?跟谁结婚?”
我说:“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不仅不认识,我连跟谁结婚也不想知道,跟谁结婚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你自言自语:“怎么变得这么没有出息,到现在也没找到一个有钱人养起来,又不是长得很难看。”
我说:“你一直说我五音不全,不能唱歌,我结婚前你能不能让我唱个歌给你听?”

于是我就唱了那首著名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今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我不指望你能记住这个日子,会给我什么惊喜。但是,我要在心里对你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我快乐无比。

柳蝉

October 13,2001 11:30am-1:00pm,在音乐学院的教室门口等阿蜜学小提琴。

 后记:

阿蜜学完琴后我们在筷子楼喝茶。
你问:“你写好了?”
我说:“写好了。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能写出的最好的一篇文章。”
“什么题目?”
“不能告诉你。”
“嗯?……”
过了一回儿,你又问:“你写了一篇文章?”
“是。”
“题目不告诉我?”
“是。”
“你现在搞得不得了了?要造反了是不是?”
“好了。好了,告诉你就是了,题目叫《头婚》。”
“头昏?就是头很昏的头昏?你现在头很昏吗?”

下午我们送阿昵去学钢琴,你还是忍不住好奇:
“你写了一篇文章叫《头昏》?”
“是呀。”
“头昏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突然想到我们结婚快十年了,写一篇纪念文章,不知道结婚十年叫什么婚,我起个名字叫‘头婚’。” 
October 13,2001 4:00pm-4:40pm,在音乐学院门口等阿昵学钢琴。

 



外遇

24 04 2009年

跟同一个人面面相觑十六年,要说没有外遇,是骗鬼的。说真的有,可又好像没有,关键在于怎么定义外遇这个概念。

刻骨铭心的人也避免不了会有矛盾,有危机。我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事,跟先生闹翻,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事,只记得闹得不可开交,闹到有一天他突然打了一个背囊,在外地找到一个工作,离家出走了。

外遇来的时候,你是不知道的,等到你发觉,已然陷进去不能自拔了。

我在读MBA时,有了一个外遇,这个人就是琼教授,我选了他的投资课。

我跟琼教授,当时都是独处,他的太太在外地读书,我的先生在外地出走。

这件事是被全班人炒出来我才发觉的。大家说我跟琼教授在课堂上眉目传情,他盯着我,我盯着他,旁若无人,一对一答。他的每个例子,都是:比如说,阿力管理这个基金,如何如何;他的每个问题,都是:阿力,你认为呢?

当时常有莫名其妙的学生来听一两堂投资课。琼教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注册听课在学校里是不允许的,他却让这些学生随便来听。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些人都是听了坊间谣传,来看四目相对的风景的。

到这个地步,可能跟几个因素有关。第一,上课的第一天,我向他抱怨保尔教授,我说:我没打算这学期选你的课的,我是市场专业,这学期如果不选国际市场,就修不够课了。我本来打算下学期选梅教授的投资的。我心想,梅教授毕竟是椅子教授,看你年纪轻轻,好象还没我年纪大呢,会教书吗?我花钱,不是让你们这些小教授做实验的,要选就选名教授的课。都怪该死的保尔,竟然恐吓我,说不同时选投资,他的国际金融就给我不及格,害得我把大好的市场专业活生生地放弃了。后来才知道,琼教授是保尔的师弟。我当时气急败坏地说得很快,大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第二,第一次作业,我的解法比他简单。第二次作业,他的解法有三个错误,全部被我纠正过来了,他给我满分还++,写了个E给我问能不能把我的作业发下去做标准答案。

第三,期中考试,我全班最高分。要知道,班上有几个金融博士在跟我们同时选课,还有几个CFA。我是一个没有任何金融背景的人,而且,我正在半工半读,在复印机厂打工,做的工作是专利管理,跟金融毫无关系。

琼教授的作业出名地难做,没上他的课时,有美国同学抱怨,千万不要选他的课,他的作业几乎不可能做。梅教授就好混了,考题年年都是一样的,连数字都不改。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美国人的数学底子,看到数据就昏过去了。可是,我这次确实是轻敌了,别看我作业满分,那可是花了三天三夜做出来的。

我开始跟保尔抱怨琼教授:“保尔,你知道吗,你那个师弟很恶毒,这次作业花了我三十六个小时才做完,我是按小时拿工资的,一次作业我损失七百二十块钱。”

保尔大笑。保尔跟琼教授关系极好,可能茶余饭后传了话。

琼教授下了课跟我说:“阿力,有什么不懂的不要硬做,到我办公室来我教你。”

我大喜,有这等好事,这不是教授帮忙做作业吗?肯定满分了。

正好卡在一道题上,估计一辈子也做不出来。我不客气,就跟琼教授去了他的办公室。

我坐在琼教授对面,他看上去那么帅,我开始心猿意马。琼教授循循善诱,他问我几个简单的统计问题,我一个也答不出来。

我说:“统计我是全班第一。”

他说:“天了,全班第一就这水平,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一笔一划帮我做了作业,省下我二十小时,我可以多赚四百块钱。这天他跟我谈了很多,主要是劝我申请金融博士,他会极力推荐。

他摸了一下戒指:“我去年六月结婚了,你呢?你也结婚了吧?”

我说:“我有两个女儿,她们上小学了。”

他说:“你可真勇敢。”

学期最后,我这个统计全班第一又拿了个投资全班第一。

下一学期琼教授没有开课,如果开课我还会选的,那是我的最后一个学期。

可是,我们的Email没有断过,E的内容无非是互相吹捧,有时候有点暧昧。

三月份,我修满了65个学分,提前一学期毕业了,继续在复印机厂打工。

我负责全班的毕业纪念册设计,死期将至了还没搞好。春假时,我的组员们结伴游美国,我留守在学校,白天上班八小时,晚上在学校加班七小时,没日没夜地赶毕业纪念册。

我忘了我是有病的,我这个病是家族遗传,我爷爷四十六岁死于此病。

再下一学期,琼教授开一门Fix Income,这是他最后一次在我们学校教课,他在加州找到了工作,因为他的太太在加州。

坊间传说,琼教授的太太学建筑的,非常漂亮。

琼教授的这次Fix Income爆满,不得不临时加一个班。坊间已经把琼教授和阿力的暧昧关系传了十几个版本,据说这些人不是来上课的,而是来看外遇的。上课前各路豪杰四处打听,阿力有没有选?上白天还是晚上?有知情人放话出来:阿力白天要上班的,当然是上晚上了,不过,阿力选不选,没有人知道,因为阿力已经提前毕业了。保尔在金融机构课上拼命给他师弟做广告:你们要去投资银行的话,去选Fix Income,因为他就要走了,以后想选也选不到了。

大家都说:选吧,选吧,考不及格也选了。我的老组员,在我还没有决定选不选课的情况下已经把我定下来,要和我一组。

坊间又放出话来,说阿力的作业是教授亲自做的,所以每次都是满分,作业占30%,大家快去拉阿力入伙。一时间,我的邮箱爆掉,都是来问我选不选课,能不能跟他一组。

我说:选不选课还没定,选的话组里的人已经满了,对不起。

晚上的课很快满了,在开学前三天,学校向全体学生发了个E,Fix Income只能选白天。

我已经感觉到身体上的不适,但我答应了项教授做TA,答应了琼教授选他的Fix Income。

我白天上班,晚上去选琼教授的课,同时给项教授改作业。

我一直没注册,学校在我毕业后送我两堂免费课。

琼教授下了课来问我:“阿力,我没有看到你的名字,你怎么没有注册?”

我不敢告诉他我可能发病了,支支吾吾地说:“工作好忙。”

琼教授说:“我很希望你选课,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上课,教你这样的学生是教学的唯一乐趣。”

我感动得要哭,不顾死活,当天就注了册。

我同时还在准备我的CFA一级考试,把自己压过极限。

刚开学没多久,我的状况激剧而下,我去看家庭医生,医生开了虎狼之药,吃得我死去活来。

四个星期后就是期中考试,我几乎不能去,我写了信给校长和琼教授,想退课,这封信最终没有寄出。

虎狼之药吃到我视力模糊,我昏昏沉沉地去考试。

过了一星期,上琼教授的课,他一进门看到我,就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黎小姐,你好啊!”

我想,完了,一定考不及格。

果然期中不及格,不过不是全班最低分,我很惊讶,居然还有十几个人给我垫底。

我一言不发,咬着牙去上琼教授的课。期间因为白天的人跑了很多来晚上上课,有人不得不站着上课,学校给他换了一间大教室,我不喜欢,下了课小声跟他说:这间教室不舒服,能不能换回去?

换教室是学校统一安排的,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学校交涉的,过了两天,他给全班发了个E,说,请白天的学生回到白天上课,新教室不好,换回旧教室上课。

期末考试后,琼教授要搬去加州,给全班发E,说他有多余的纸盒,有人要就去他家拿。

正值毕业搬家之季,他的纸盒很多人要。

我说:琼,我要纸盒。

他说:阿力,你不是要在这儿树万年桩吗?

我说:我申请金融博士被肉丝教授拒绝了,项教授说可以录取我读Operation Manegement博士,可我不想读,这地方我不想呆了,我也要走。

他说:肉丝就是这样一意孤行,不念也好。现在来我家拿吧,我帮你留着。

我说:现在快半夜十一点了,不会太晚?

他说:不晚,我等你。

我正要去,在教室里碰到姐夫,姐夫也发了E要纸盒,琼教授回E说:不能保证给你,先来先拿,拿光为止。

我在是一个人去拿还是跟姐夫一起去拿这个问题上,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我约了姐夫一同去琼教授家。

我们坐在琼教授的客厅里聊天,姐夫说:阿力三月份就毕业了。

琼教授说:“你毕业了,跑到我班上来干什么?”

我说:“来尝尝不及格的味道。”

他说:“期末考得还不错,全班第八名,但是你期中不及格,只能给你A-。”

姐夫连忙问:“我呢?我考得怎样?”

琼教授说:“人太多了,没记住你的,不会太差吧。”

我问:“毕业典礼你来吗?”

他说:“当然要去,你的毕业典礼我怎么能不去?”

毕业典礼上,琼教授穿着博士袍,吃着早餐晃进来,在门口见到我。

他说:阿力,恭喜你毕业。要不要出去,我请你吃早餐。

我说:琼,不了,典礼就要开始了,你是坐在台上的,迟到了太显眼,不好。

我拿着相机:琼,可不可以跟你拍张合影?

这张合影,是整卷胶卷里唯一一张没有对焦的,洗出来两个人影,模模糊糊。

琼教授去了加州,他太太身边,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我继续吃药,换了十几种药,全部有副作用,我几乎绝望。本来可能还没那么严重,给这些药毒一下,每况愈下。

病来如山倒。我终于象我爷爷临死时那样,给我叔叔发了封信:我这次过不去了,因为无药可救,可是,我放不下,我有两个女儿。

叔叔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放开点,说不定能好。”

小W来我家,看到一片狼籍,小W说:“阿力,你这两个女儿你怕是照顾不了了。”

我开始安排后事,我跟两个女儿谈心:“如果妈妈不在,你们跟爸爸过,可以吗?”

阿蜜说:“我会想妈妈的。”阿昵说:“不可以,那晚上谁陪我睡?”

孩子们送到她们爸爸那里,我跟先生说:“没有别的心愿,走之前你帮孩子们找个后妈。”

先生说:“我找不到。”

我说:“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我一边吃药,一边上网谈笑风生,因为除了网,我没有地方好去。

有一天感觉生命走到尽头,我跟师弟在Yahoo上聊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我把照片一张一张发给他,请他帮我挑一张,到了那一天,会有人通知他,请他在网上发个贴。

师弟每张都挑毛病,这张眼睛小了,那张没有网上的谁谁漂亮了。我就不停地发,发完了,他仍然没有挑到满意的。这样,师弟那儿有我几乎全部的照片。

正在生命之烛燃烧之尽,一个男孩子硬生生闯到我的世界里,他信心十足,说一定有办法不让我死。

我坚持,我是这个病的专家,我看了大量的资料,即使这次治好了,将来的发病率也是99%,我死定了,我也不想跟99%做斗争了。

他说:你从现在起不许看任何资料,你一定死不了。

这个男孩子叫小周,三十岁还不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问他:“小周,你结婚了吗?”

出乎意料,小周说:“我结婚了。”

我问:“太太呢?”

他说:“就在身边。”

我说:“小周,你这样没白天没黑夜地来救一个女人,你太太没意见?”

他说:“是她让我来救你的。”

我说:“我佩服你太太,我可能做不到。”

小周说:“让我们忘掉男女,做没有性别的朋友。”

我说:“这正是我一生的追求呀。”

小周是个足球运动员,阳光青年,我看到他在世界日报上的照片,笑得一片灿烂,我喜欢他的样子。他每天都来陪我几小时,巧就巧在,他已写完毕业论文,工作两个月后才开始,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死神斗。

第一次谈的话题是我最觉得无趣的足球,我硬着头皮,耐心地听他讲谁赢了,谁输了。反正我生命已到尽头,听他讲废话去死,和别的死法,没有任何区别。

渐渐地我发现,小周这个孩子,不仅固执,而且凶,我常常叫他:“老凶呀。”

凶神恶煞般的周老凶,开始跟死神展开了一场争夺。我的一只手已经伸进鬼门关里,握住了死神,另一只手在外面,被小周紧紧握着。

我,显然是更接近死神,我把后事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始不起床,躺在在床上等死。

小周急了,这么不配合的病人,如何治得好?于是小周和我有约,他让我把电脑的喇叭开到最响,每天早上九点,凶巴巴的小周用Yahoo Messenger来叫我起床:“起来了!出去跑步去!”

我说:“小周,我又不是女足的,我的手指都快动不了,怎么跑步?”

有一天小周叫了我半个小时,我竟昏睡不醒。小周气得要命:“靠!I服了U!我要干活去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正在这时,我醒了,我冲向电脑,我说:“小周,我正在做梦赴你的约。可是我赶不上九点钟的约,我急着满街找电脑给你发E,找到一个电脑又没有键盘,只有Palm输入,我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找呢。”

小周万般无奈,说:“算了,算了,你想睡就多睡一会儿吧,九点钟的约会取消。”

小周帮我换了医疗保险,这回是真正的医疗保险,可以满世界看专家,不用家庭医生批准。

有时候生死一线间,就在于你用什么医疗保险。

我同时看五个专科大夫。我再也不查资料,因为小周在查资料,查到了,他就一篇一篇地讲给我听。有一天,他兴奋地叫:“阿力,上帝来救你了,有一个新药,昨天被FDA批准上市了,这个药据说副作用很小,你应该能过副作用这一关。”

我说:小周,你是上帝派来救我出去的,我出生以来,一直在地狱的门口徘徊,里面的人不停地伸出手来拉我进去,有几次,我差点经不起诱惑。

小周说:阿力,只要我活着,就再也没有鬼可以拉你进去,因为我的力气比他们大。

他除了帮我查资料,找药,就是听我倾述,我把我的一生,一天讲一点,全部告诉了他。有一天夜里,讲到上次发病住院,那时没有小周,没有先生,也没有孩子,只有我自己,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面对死亡,我泪流满面。哭完后,我告诉小周:“这是有名堂的,这叫呕吐法治疗。”

我在网上结识一个朋友,在法国当针灸医生,医道应该是相当高明的,我隐隐约约向他透露了一点病情。他苦于不能亲自来给我扎针。他是一个理智的人,因为他是医生。法国的医生跟小周一样,坚信我的病一定可以治愈。我们这一方,又多了一份力量。

一个中医,要靠看舌苔,号脉看病的,现在却看不到病人,他无奈,我无助。

法国中医不肯放弃,他找到他在美国的同学帮我买药。有一天他说:“阿力,我要看你的舌苔,你能不能用数码相机拍了寄给我?”

我说怎么可以,好难看。

他说:我是一个医生,就是看难看的东西的。

我最终没有寄,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把照片弄到电脑上去。

我们用Yahoo Messenger看病。好的医生,不用做任何事,病人会自己好。每次看完法国的针灸医生,虽然没有扎到针,我却感觉有好转。我缓慢地在恢复。

他在我发病之后,特意研究了这个病,多收了这个病的病人,昨天他看到《外遇》的初稿,给我发了个E,他说:阿力,刚看了外遇,才知道你当时经历的种种艰难,重温当时自己的无奈和你的无助,非常震动。我已经用针灸治愈了三个跟你一样的病人,你的病是能治好的。

看到这个E的时候我正在上班,我的眼泪禁不住哗哗地流下来,我给他回E:下次再发病,我在那一刻一定把自己放到飞机上,到巴黎找你扎针。

两个月后,小周要去外地上班了,临走的最后一天,他不打包,陪我到夜里两点。我不知道,他第二天是怎么上得飞机。

小周说到做到,在他也许是一生中唯有的这两个月空闲的时间里,把我从死神手上抢了回来,我开始着手准备搬到先生那儿去。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先生有了一个外遇。

他说这女人如何如何漂亮,今年二十八岁,孩子们也喜欢她。他已经请她吃过两顿饭。

我赫然清醒,我的孩子,我的老公,就要被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抢走了。他怎么从来也没请我吃过饭?

我哭着给小周打电话,小周太太还没搬过去,也在给小周打电话,打了三小时,都是忙音,小周太太终于发脾气了。

我跟先生吵,他说:不是你叫我给小孩找个后妈的吗?就这个女孩子很主动,她愿意当后妈,长得也漂亮。我喜欢她。

我说:哼,有多漂亮?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说喜欢另一个女人,你反了天了你!现在可能不用找后妈了,不许再跟她来往,你先别急着找,暂缓。

外遇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如何缓法?

我们闹得不可开交,大家都很累,我们约定,不谈外遇的事,每次,都是我忍不住,问他:今天见面没?

他又不会说谎,说:见了。

我便详细问了见面的情况,外遇穿什么衣服,好看吗?说了哪些话?

他记性极好,一一道来。

然后我在电话里尖叫,叫得他耳朵受不了,不得不挂了电话。我再拨号,再尖叫,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小周出主意:你去找他!

我说:没有面子,传出去,我今世没脸见人。

小周说:你的脸重要,还是幸福重要?

我大哭:我的脸也是很重要的。

我拿腔作势,不肯低头,每天依然在电话里练习女高音。有一天收到账单,手机费五百块。

我拿那超时的手机对着先生狂吼:你叫她陪我五百块来!

先生说:我有张免费机票,你要不要直接找她赔偿?

我连忙说:要!要!

我坐飞机去会外遇。顺便把孩子们接回来。

外遇一定以为我是个黄脸老太婆,我穿了最漂亮的衣服,潇洒万分,阳光明媚地去见外遇。

我一看,外遇比我矮,比我胖,那里有我漂亮。在见外遇的那几天,我天天阳光明媚。我找先生拿了外遇的照片,回家后给小W看:“看看,这个人漂亮还是我漂亮?”

外遇被我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来,犯了个错误,她骗了先生,被先生发现了。

他感觉很不舒服,也不说她长得漂亮了。

我和外遇斗智斗勇,终于把先生抢了回来。

先生最后请她吃了一顿日本餐,我气得差点又叫起来,不过,这回活活地咽了下去。

我和先生重归于好,一家四口又住到一起。

有时候一个人开车在路上,会想到小周,心里有一种苏苏麻麻的感觉,说不清楚,这个男孩子,救过我一命。

写外遇的时候才发现,外遇不好搞,写都不好写。

 

黎柳蝉

October 6, 2003 11:35PM一稿
October 7, 2003 11:24 PM二稿
October 8, 2003 8:02 AM 三稿
October 8, 2003 5:43 PM 地铁上,四稿
October 28, 2003 11:09 PM 酒后,五稿



七年之痒

20 04 2009年

依涟二十三岁嫁给明哲,今年三十岁,正好进入第七个年头。

刚结婚不久,夫妻两人双双到美国留学,依涟在国内学医,联系了生物专业,不久美国便开放外国人考医生执照,依涟就边读博士边考医生。明哲原来读的是物理,看看没什么前途,毅然放弃,几经转折,联系到商学院博士生奖学金。

两人都很年轻,结婚前又是处子,属于初尝禁果,又来到这自由世界,免不了租了几盘黄带学习学习。这下是如鱼得水,夜夜沉浸在爱河之中,甜蜜了好一阵子,这种甜蜜持续了几年,最终导至了依涟怀孕,而且在依涟怀孕以后,儿子出世以前,达到了高潮,再没有怀孕的恐惧,明哲在一种完全放松的情绪下做爱,更加乐此不疲,恨不得依涟永远处于怀孕中,可惜好景不长,儿子出世后,或许因为生产,或许因为忙着照顾儿子,依涟就变得没有什么性趣了,每次明哲有所要求,总是拒绝。明哲不知所措,痛苦万分,最后只能强求,倒给他摸出一个规律,拒绝虽然是每次拒绝,如果照做不误,依涟还是有高潮,但有个儿子夹在中间,两个人牛郎织女,夜夜笙歌做不到了,地上情只能转为地下情,甚至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偷情归偷情,感情还是在的,明哲博士毕业后,很顺利地在投资银行找到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只是很忙。依涟读完生化博士,也考到医生执照,做了儿科实习医生,更是忙得团团乱转,小家庭没有一个家样子。儿子从生下来就交给保姆,跟保姆倒亲过父母。明哲一直反对依涟工作,无奈以前是学生,口气不硬,现在腰杆挺直再次提出,依涟看看老公总算有了出息,开始挣大钱,忧豫了很久,终于依了他,下决心辞职回家,辞退了保姆,专心当起主妇来,很多中国人觉得她太可惜,依涟倒是不后悔,儿子总算跟自己亲了。工作以后买了房子,好好在家享受吧,女人没办法才会在外面拚,如果没有必要还是守着家好。

小家庭平平静静了好一阵子,直到儿子三岁,上了学前班,交了小朋友,依涟也就被动地跟小朋友的家长有了来往。

儿子有一天,拖过一个小男孩,郑重其事地介绍给妈妈:”妈妈,这是David。”

David后面跟着一个男人,看到依涟,大叫一声:”哇,林依涟,怎么是你!”

依涟也叫一声:”哈,王家钧,世界真的这么小?”

世界真的很小,王家钧的儿子不仅和依涟的儿子是同学,而且两家住的很近。

说起王家钧,在医学院时和依涟同在一个小组,俩人合作得非常愉快,家钧动手能力强,依涟理论好,一个动手,一个查书,度过了六年时光。家钧亲眼看见依涟从一个黄毛丫头发育到该凸的地方凸起来,该凹的地方凹进去,又挨得那么近,怎能不心辕意马,有一阵子依涟突然脸上发光,更漂亮起来,接着就看见她和明哲手拉着手,一起去食堂吃饭,家钧回到宿舍,懊恼不已,恨自已近水搂台还是让别人抢去了。毕业前夕,终是不死心,斗胆写了三封情书,没有回音.其实依涟二十岁遇见明哲,一见钟情,早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拿了家钧的情书读给明哲听。直夸写得好,应列入情书大全供人参考。明哲以前也读过别人写给依涟的情书,都没放在心上,说说笑笑就过去了,这回倒有点认真,不高兴起来,一把抢过家钧的心血,撕成碎片扔了。依涟也没在意。大学毕了业以后各奔东西,没有来往。现在居然都来到美国,因为儿子的缘故,又碰面了。

明哲看见家钧阴魂不散又追过来心里老大不高兴,家钧每次带着儿子来串门就没有好脸色看,家钧并不去理会明哲的脸色,听说依涟考过医生执照又放弃了大觉可惜,不实相地当着明哲的面说:”依涟,你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英文又好,我们班来美国的有几个考了好几次都没通过,丁民,张建中过了也没找到工作,还在实验室里打下手,我也是考了两次才通过,都不敢去儿科,只敢做病理这种不用接触病人的医生,你怎么就轻易放弃了?”

依涟笑笑指着明哲:”我嫁了好丈夫嘛。”

家钧没话好说,看来人家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家钧前脚出门,明哲马上大怒:”好容易才把你劝回家,有个安稳日子过,他又来搞破坏。以后不许你跟他有来往。”

大人不许来往没有用,两家的儿子偏要常常在一起玩,明哲是不管小孩的,家钧的太太正在读书,所以渐渐的变成每个周末,依涟和家钧,在play ground守着两个小顽童,依涟毕业后早早地结了婚出国,跟同学没什么来往,现在正好无聊之极,抓着家钧打听同学的事,谁跟谁结婚了,谁又离婚了,聊得热火朝天,有好几次,被人误会成是一对夫妻。

有一回依涟问家钧:”从哪骗到那么漂亮的老婆,老实交代。”

家钧说:”有什么好交代的,追你没追到,连个回音也没有,娶谁都一样,这个是我妈托同事介绍,回国娶的。”

依涟想起家钧的情书被明哲撕了,很过意不去。

明哲发觉三十岁的依涟有了一个根本的变化。不仅不再拒绝,一有机会,就把明哲按在床上,扬言要强奸他,当真是女人三十如狼,正好结婚七年,现在又出来一个家钧,莫不要出事?

依涟跟家钧接触多了,回到家里,毫不掩示地在明哲面前大赞家钧:”你看家钧,工作也忙,带小孩做家务还都是他,当他的老婆才幸福,什么都不用操心,还可以去读书,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年轻。”

或者:”我现在才发现家钧什么都会,你什么都不会。要是你象家钧那么能干,我也不至于放弃大好前程,弄得现在只能做家庭主妇,家钧的老婆学电脑,毕了业很好找工作。”

明哲听着很不是滋味。是不是后悔没有嫁给家钧。

常常看见依涟等家钧下班,带着儿子跑出去,家钧带着儿子立刻跟出来,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个不停,明哲问:”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依涟理直气壮地回答:”讨教信息呀,家钧什么都知道,还不是为我们家好,谁让你什么也不知道。”

依涟越来越迷信家钧,渐渐的,家里有修修补补的事,依涟便不客气地叫了家钧来修。

家钧倒底是个医生,不是professional修东西的,每次修完后,东西照坏。不得不找professional来修,明哲在家里大骂:”王家钧是个王八蛋,不懂装懂,哪一次修好了东西?倒头来花了钱还欠他的人情。”

依涟乐了:”你最恨家钧,是不是因为我老夸他。”

家钧倒是羡慕明哲,娶了那么好的老婆,难怪年年加薪升职,自己老婆废物一个,家里大小事管不好,英文也不会说,还要花钱给她去读书,水平在那里,读死了也没用。

当初娶不到依涟,也没心思娶别人,弄到不得不回国娶老婆,好在娶到美国后还没有跑掉,真是幸运,漂亮是很漂亮,万里挑一的,但婚前两人没有见过面,谈不上有感情,家钧又总觉得她是为了出国才嫁给他。新婚之夜发现老婆不是处女,国内的女大学生谁没有一些经历,家钧没问,她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家钧嘴上不说,心里总有一个疙瘩解不开,花了这么多钱娶来,还不是处女,一来后就不肯呆在家里,吵着闹着要去上学。家钧怀疑她上了学自己独立后就要跑了,好在来了第二个月怀了孕,生了个儿子,有了传种接代的儿子使得家钧一度狂喜不止,老婆趁机再次提出上学的事,家钧一口答应了。上了学后心好象更有理由不在家里,大小事不管,一点也没有贤妻良母的样子,哪有一点能与依涟相比。

跟这样的老婆在一起过日子真是很累,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回到家里还要给她当佣人,她只是想出国读书,自己又没本事,家钧觉得自己象是带了两个孩子的单身父亲。

依涟听了家钧的苦脑,深有同感,觉得自己象是带了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好在一个大孩子还可以挣钱。

热恋中感觉不到,结婚后才知道明哲完全是个宠坏的大孩子,生活不能自理,家务一样不做,里里外外全靠依涟一个人撑着,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

依涟自己功课好,总要找个更好的,这点家钧就欠缺了一点,当年托福总考不好,而明哲,一张托福满分的成绩单,不知征服多少女孩子的心,谁知婚姻大事,不是象托福成绩单那么简单。

现在看到做家钧的老婆有那么舒服,依涟倒真有点眼红。

家钧更是人前人后夸依涟:”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下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真是太能干了。”有一次party,家钧老婆没来,家钧当着众人的面,说:”我老婆是个大笨蛋,娶到依涟这样的老婆才是福气。”

依涟赶紧打岔:”怎么能这么说你老婆,当心我去告诉她。”

明哲回家后大笑:”王八蛋配大笨蛋,还是个双黄蛋,真是绝配,喂,他不知道你做的饭其实难吃得要命,好象又在打你的主意了,小心七年之痒。”

依涟其实心里痒痒的,却掩饰说:”痒什么?你不痒我就不会痒。”

明哲说:”怎么不会痒,你又是三十如狼的年纪,大好的机会,当心失足。”

说到失足,就有了一次机会。家钧在Whole sale club里买了一只大洗衣机,很划算,依涟看了,很喜欢,就跟明哲商量想把家里这个小的也换成那样的。明哲不同意:”家钧买的东西都是好的,你要换可以在电器店买,Whole sale club不送货,那么沉的东西,谁帮你搬?又不缺那几个小钱。”

依涟不乐意了:”能省为什么不省,就你跟钱过不去,挣几个臭钱了不起了,家钧也挣钱,不是照样算计着过日子。”

明哲说:”反正你别想让我帮你搬。”

依涟说:”什么帮你帮我的,还不是给你洗衣服,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洗过一次衣服,连洗衣机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家钧家的衣服是他洗的,所以他买的洗衣机是不会错的。趁着周末,你就帮我搬一下吧。

看看明哲端坐在电视机面前,没有任何反应,气得她一跺脚:”我找家钧搬去。”

出了门后,看到天气很好,依涟的心情也就好起来,想想明哲说的也没错,那么沉的东西。搬起来确实很麻烦,也可能真省不了多少钱,但是现在吵架出来了,不如先找到家钧再作计较。

走到家钧家,家钧不在,太太说:”我刚考完试,今天可以在家看小孩,他去图书馆查资料了。”

依涟告辞出来,本该回家,回到家却没有进门,鬼使神差开了车去图书馆,看到家钧在那里看书,依涟也不知该不该叫他,家钧好象有第六感觉,抬头看到依涟,惊喜万分,书也不看了,收拾了东西出来,依涟才把洗衣机的事说了。家钧二话没说:”你喜欢我们现在去买,我帮你搬没问题。”依涟看家钧坚持,也同意了。

两个人开了家钧的Van,半小时的车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好容易到了,正要下车,家钧见大好时机,一把抓住依涟的手:”涟,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依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想挣脱又觉得手被他握着挺舒服,象触了电一样全身一下就麻了,整个人酥软下去,手根本抽不出来,心扑扑地跳,欲望的火焰一闪一闪就要烧起来,家钧趁机搂住她,车头一转,开到一个汽车旅馆,依涟迷迷糊糊被家钧扶着进了旅馆,看着家钧开了房间,又被家钧搂着进了房间。

家钧关上门,转身一把抱住依涟,深情涌出来:”涟,我想你有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可以抱你。”

偷情的快感象电击一样传遍了依涟全身,三十岁女人强烈的欲火使得她什么也不想顾了。她甚至想快点完事,赶紧回家,把这种感觉详详细细地描述给明哲听,家钧已经开始吻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涟,你嫁给我吧,这次一定嫁给我了。”

依涟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地回吻家钧,家钧把十年的梦一下子抱在怀里,笨手笨脚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慌乱中一下扯断了依涟脖子里的珍珠项链,哗啦一声,珍珠洒了一地,这项链正是十年以前,明哲掏出全部财产,在青岛的地摊上买了送给依涟的,这根珍珠项链,虽然不值钱,却是依涟唯一的首饰,从那天起就没离开过依涟的脖子,依涟还记得曾指着这串项链发过誓,一生只有明哲一个男人,现在却要违背誓言,而项链偏偏在这时断了。

依涟并没有要离开明哲,嫁给家钧的意思,对明哲的爱这么多年没有变,明哲除了不做家务外,不抽烟,不喝酒,不搞女人,业务上一直拔尖,是个很好的丈夫。而家钧显得婆婆妈妈,想不到请他帮帮忙,却陷进了情网,还是婚外情。

依涟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挣脱了自己欲火,也挣托了家钧:”家钧,你看,我们俩都太强,好管事,所以娶的嫁的都是不管事的人,日子才过得下去,有时候也想嫁给你就好了。不用那么累。可你也有主意,我也有主意,听谁的呢?两个人在一起,不打架才怪。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合适。”

两个人安静下来,紧挨着坐了一会儿,家钧帮着依涟把项链捡起来,放在包里。如果不是这串项链,两人现在已成为一人,以后的生活,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家钧问:”项链是明哲送的吧?”

依涟点点头,家钧又说:”这就是命呀。”

依涟说:”退了房吧,还去买洗衣机吗?”

家钧说:”为什么不去,明哲不管事,以后有事你还来找我。”

依涟说:”不敢找了,再出这种事怎么办?”

家钧说:”不会了,我心里爱你,生理需要找我老婆。”

依涟说:”可是我还是爱明哲。”

家钧痛苦地说:”我知道,否则今天你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我,我一直爱你,爱这种事说不清楚,也强求不得,答应我,以后需要帮忙就开口,看见你累我会心疼。”

依涟在家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点点头。

洗衣机终于搬回家,家钧走后,明哲脸沉下来:”去了这么久,有没有搞事?”

依涟坦然地说:”倒是想搞来着,我还是顶住了。”

从来不需要向明哲隐瞒任何东西,家钧一定做不到吧。以后还能找家钧帮忙吗?
  

  全文完

  柳蝉
  3-13-97一稿
  3-15-97二稿
  3-16-97三稿




14 04 2009年

今年五月去Coco家烧烤,她的一个小朋友刚从南京带来了明前毛尖,茶装在一个很精制的小袋里,煞是可爱。我看见Coco拿出一个大茶杯,哗地一声撕开了袋子,把茶撒在杯子里,一壶滚水倒进去,端出来给我:喝茶!

青翠碧绿的毛尖在如此大碗茶的待遇下,仍然在水中一根一根舒展开,慢慢地站立起来,排起整齐的队伍,我泯了一小口,浅尝一下,俗话说,一口为尝,二口为喝,三口为品,虽然水不对,杯子不对,泡得不对,真不亏是上品好茶,仍然能让你回味无穷,舒服到脚。

一 安溪铁观音

“短短横墙,矮矮疏窗,一方儿小小池塘。高低叠嶂,曲水边旁。也有些风,有些月,有些香。

日用家常,竹几藤床,尽眼前水色山光。客来无酒,清话何妨?但细烘茶,净洗盏,滚烧汤。”

我是福建人,家里人都是茶不离口。小时候去大伯家,我大伯那时被打成右派,不用上班,家里藏了各种各样的茶,一样样拿出来,教我如何泡。给茶排队,是每次的保留节目,按着好坏,一杯杯地排下来。第一次给茶排队才六岁,不亏是福建人的后代,居然就没有出错。

福建人爱喝铁观音, 铁观音有茶中“明珠”之称,被誉为中国茶王。所谓铁观音茶即以铁观音品种茶树制成的乌龙茶。产地很重要,上品为安溪铁观音。前阵子看《江山风雨情》看到庄妃请洪承筹喝福建铁观音,真是闹了笑话。传说乾隆微服私访到福建饮到此茶,大喜,盛赞赛观音,于是才有了“铁观音” 。

铁观音,功夫茶。要用陶制壶、白瓷杯,山中乳泉水,一颗平常心。

心最重要,心不宁,茶不会静,泡之前最好定下心来,花点时间,跟茶轻声细语,培养一点感情。

水是第二重要的,水必须是无味的,否则会影响茶味。好水泡次茶可以泡得出好茶,好茶用次水泡出来的必定是次茶。

世人对铁观音的一大误区是用紫砂壶冲泡铁观音茶。茶叶与壶是一对夫妻,茶是水之父,壶是水之母。铁观音应选硬度较高的壶来搭配杯子而不能用硬度不高的紫砂。千万别小看这陶制壶、白瓷杯,真正上好的铁观音是清澈透明,没有一点褐色,飘着丝丝兰花香,没有白瓷杯你看不到色,闻不着香,尝不出味。

铁观音要用慢功夫来品,泡茶的人要抛开一切杂念,自顾自一口气泡下来,在小壶中放入占壶体积1/3的茶,加入沸水,在10秒左右时将水倒掉,这是洗茶,第二步是正式泡茶,在1分钟左右将茶汤倾入带滤网的透明茶海,第三步是从茶海轻轻地倒进白瓷杯。铁观音不可急饮,得先闻香,再尝味,否则会醉。醉茶的滋味,可比醉酒难受。

二,苏州碧螺春

谁摘碧天色?  
点入小龙团.  
太湖万倾云水,  渲染几经年.
应是露华春晓,多少渔娘媚翠.滴向镜台边.
采采均笼去,还道黛螺奁.
龙井洁,武夷润,岕山鲜.
瓷瓯银碗同涤,三美一齐兼.
时有惠风徐至,赢得嫩香盈抱,绿唾上衣妍.
想见篷壶境,清绕御炉烟.

(清李莼客《水调歌头》品题碧螺春词)

镇日莺愁燕懒,遍地落红谁管?睡起爇沉香,小饮碧螺春盌。帘卷,帘卷,一任柳丝风软。
(吴伟业(1609-1671)如梦令)

如果说铁观音是功夫茶,上好的铁观音冲至10遍仍有原茶真味,那么碧螺春就是工艺茶,第一遍味道就很淡,第二遍最好,第三遍我是不喝的。曾经寄过一包没有尝过的明前碧螺春给Windy, 抱怨说没有味道,估计是假货,但碧螺春的“无味之味,乃至味也” 。

太湖碧螺春,原名“吓煞人香”,以春分至清明采制的明前茶品质最为名贵。比明前龙井更早采摘。过了清明的茶叶,其实已经不能叫碧螺春了,北方人不论明前明后都通称碧螺春,苏州人管明后的茶叫炒青。

根据史籍记载,当地茶女采茶,乃以筐贮,“筐不胜贮,置于衣中,茶受热气,忽发异香,当地人惊呼吓煞人香”。直致康熙下江南,因茶名“吓煞人香”不雅,乃依其形色赐名碧螺春。

产于贵州的都匀毛尖,与碧螺春酷似,几乎可以假乱真。真正的碧螺春产量很少,市场上出售的碧螺春,有许多是用都匀毛尖代替的。好的碧螺春,一定要去东洞庭山购买,跟着采茶女上山,亲眼看着她们采,盯牢采好的茶,让茶农当场炒出来。这就是为什么绿茶我多数喝碧螺春而很少喝龙井,因为苏州离南京近。东山碧螺春尚可求,而狮峰龙井难得。即使得到真的狮峰龙井,没有虎跑泉水也是白搭。

碧螺春非常娇嫩,对水的要求比铁观音还要高,古人云“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茶,茶只八分耳”。

很多人是用玻璃杯来泡绿茶的。尤其是上品绿茶,主要是为了视觉效果。因为绿茶不能用滚水,而是用70度到80度的水,因此可以用玻璃杯。我从来不用玻璃杯泡茶,握上去仍然会烫手,不舒服,且还要担心碎掉,这么多的杂念,怎么可以有心思喝茶?如果再用一只花玻璃杯,那么玻璃杯的好处就完全没有了,试想在一只花杯子中,你还能看见杯中轻雾飄渺,茶芽尖尖、亭亭玉立,上下浮沈吗?

还有一种泡制方法是先冲开水后放茶。我一般是用带个碟的白瓷盖碗,保温性非玻璃杯好比,还可以用碗盖轻轻撇去漂在水面的茶叶。

茶是中国的东西,切不可以用洋器品用,这跟生物学上的杂交优势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三 冻顶乌龙

----冻顶乌龙腾四海,茶中圣品味一流

“雨前虽好但嫌新,火气难除莫近唇。藏得深红三倍价,家家卖弄隔年陈。 ”

台湾的冻顶乌龙,源自福建,属于“闽北乌龙”系,类似“大红袍” ,与“闽南乌龙” 铁观音在茶树的品种和茶叶的制作工艺都有不同。。

福建林家的后人林风池,有一年从台湾去福建赶考,带回来闽北武夷山的乌龙茶苗,种到冻顶山上,于是有了冻顶乌龙。

台湾人常说喝二十年的老茶,大概指的是二十年的冻顶乌龙。市面上卖的号称二十年的陈茶多是赝品。真正喝过二十年老茶的人并不多。

由于早年冻顶山上交通不便,茶叶制出来后很难运出去,有时候几年才能卖掉。到了消费者的手里,冻顶乌龙只能是陈茶了。为了保持茶叶的稳定,不得不采用高发酵的制作方法。因为发酵度高,茶汤的颜色发红,有人误把冻顶乌龙当做红茶,其实冻顶乌龙仍是青茶,只不过是最接近红茶的青茶。

二十年的冻顶乌龙不是密窖里藏出来的,而是烤出来的。为了保持茶叶的乾燥度,每年都要将茶叶拿出来焙烤多次,想想烤到二十年,花去了多少人工? 这茶叶的价值又是几何?

冻顶乌龙的主要特点还不是香,是回甘。其回甘度乌龙里无出其右者。

台湾的乌龙在制作工艺上过去几十年里有很大的发展、提高,目前总体质量上比福建的强不少。

但要说最顶级的乌龙,还是福建安溪的铁观音。上好、纯正的铁观音,那种高雅的兰花幽香,的确是无与伦比的,尽管其回甘也许不如冻顶,香气也许不如高山强烈。问题是现在真货难求。

我其实只买到、喝到过一次真的台湾冻顶乌龙,是大约4年前在深圳福永港码头一家台湾人新开的小商店。但也已经是“改良工艺”(减轻发酵,所谓“清香型”)后的冻顶乌龙了。
二十年前古法炮制的纯正冻顶,现在在台湾可能也很难求了。所以严格说来,我还是没有喝过“真正的”冻顶乌龙。

个人感觉,冻顶的回甘,强度高,但是舌位很靠前,几乎都在舌头前半部分和舌尖部位。所以,尽管其回甘度似乎无敌(至少在我所喝过的所有茶里面,是无敌的),但多喝几次,还是会有韵味不够悠长深远的感觉。所以是我心目中的上上品,但不是至上品。

(最后5段由网友On-looker提供)

柳蝉

Wednesday, October 19, 2005 10:44 PM

感谢网友dazui,多奇提供诗词



心中的阁楼

9 04 2009年

小时候自闭,梦想拥有一个阁楼,我可以住在上面,一生一世再也不用下楼。

认识先生时,把这个梦想告诉他。我对婚姻别无所求,我只想要一个阁楼。

他没有食言,他攒够了那个阁楼,把我娶回家,供在阁楼上,我再也不用上学,上班,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我可以白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阁楼上,什么事情也不做,什么烦恼也没有,就在那里发呆。

其实一个人呆在阁楼上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说看书,写字,还有自己跟自己下棋。我也跟先生下过棋,下了一次,他再也不肯做我的对手,他说我出招完全是无法预料,没章没法,我说我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所以我不能在人间生存。

先生每天去上班,去上课,回家后就到阁楼上陪着我。每天他一进家门,我烧好粗茶淡饭等他,问的第一句话总是:“外面有新闻吗?”

外面不是天天都有新闻,先生也不是天天心情都好,有时候,烦起来,他也会说:“新闻,新闻,成天哪来那么多新闻?你这么关心国家大事,为什么自己不出去看看?”

有一天我从阁楼上走下来,出门了,不是去看世界,而是去看医生。看完医生我回家,先生等在家里,一脸的诧异:“你下楼了?,你改变主意要重食人间烟火?”

我说,呆在阁楼上的梦想要结束了,因为,我们有小宝宝了。

后记:
我坐在破托马克河边,对面是里根机场,杨柳上的蝉儿在唧唧地叫,飞机起起伏伏,我听不见这一切,我躺在树底下的长椅上,身边是围栏,跨过围栏,就可以去另一个世界,寻找我心中的阁楼。

可是我,还是选择静静地躺在椅上,什么也不做。

柳蝉
Monday July 18, 2005 18:34 AM

Posted from Ithaca, NY



永远的棠棣之花

7 04 2009年

八六年我有过一次深度昏迷,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是棠棣之花。她的脸上因为兴奋淀出一朵美丽的鲜花,大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闪烁的泪花,随后是银铃般的一声欢呼:“梨姐姐醒来了!”。

近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天在我弥留之际,天上派来一个领我上去的,一眼看到我床边的天使般的棠棣,改变了主意,于是我被打回人间,这个领路的自己不敢作主,回到天上请示了主子,几天后,就领走了十五岁的棠棣。

十五岁的棠棣已经上了大学,她品学兼优,活泼可爱,喜欢唱歌跳舞,是班上的文娱委员。

十八岁的我也在上大学,如果棠棣是一朵鲜花,我便是家里天井里种的那株含羞草。

现在还记得棠棣最喜欢听我背诗,我们能绕着湖边走一整晚上,那时我的记性还好,可以把徐志摩的《翡冷翠之夜》一字不差地背给她听,十五岁的小姑娘听得似懂非懂,如痴如迷。我在那时候写了一本诗集《给妹妹》,在我听到她的死迅后,到她的坟头去看她,烧的不是纸钱,是这本诗集。

我父母住的房间在天井后面,很僻静,天井边上有一个后门,不常开,天井离大门很远。我出院后,父母把这间房子腾出来给我养病。

棠棣常常坐在床头陪我聊天,我那时自闭,能跟我说上话的人屈指可数。

有一天晚上,棠棣唠唠叨叨地说起了班上的一个男生,还有另一个男生,我没有放在心上,十五岁的小姑娘,哪里会懂男生女生的事情?我告诉她,班上的同学都比她大很多,先不要跟他们打交道,等梨姐姐养好病,下学期回学校帮你,现在是期末考试,还是先温功课。

那天晚上棠棣回去住校,准备复习考试,临走时让我念《再别康桥》给她听,她说这首诗从我嘴里出来,跟别人念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了。

从此已后,我再也没见到棠棣。

问家人,棠棣呢,家人闪烁,期末考试呢,棠棣在学校复习功课。

有一天在床上听见有人敲我家后门,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我听见他跟父亲说要找我问棠棣的事情,父亲冷冷地打发了那男孩:“她现在不能见任何人。”

如果你八六年底期末考试期间看过《杨子晚报》,一定记得报纸上登的一则消息,说是在长江下游,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年龄大约十五六岁,死亡时间大约在十天以前。

过几天又登了一则消息,说长江下游发现的那具尸体,已经确认是某校女生,家人已来认领。

那个男孩子走后,我也看到了这两则消息。

如果你在八六年底走过南京的一座小桥,可以听见一个撕心裂肺的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绕桥不绝。

柳蝉

Tuesday, July 12, 2005, 10:05 AM

Posted from Amherst MA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3 04 2009年

四月一日 星期四 

去年的昨天,记忆犹新,因为我疾病缠身,在那一天到达无法忍受的边缘。

一个人倦缩在床上,四肢瘫软,却无法入眠,饥肠辘辘,却无法进食,脑子清醒,却无法思考。

我已苦苦撑了多日,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脸上的光泽一点一点地退去,想美丽地离去,已没有可能。

关在家里很久,在朋友圈子里,我彻底地失踪,朋友是分享快乐的,不是听我呻吟痛苦的。

只有一个不熟悉的陌路人,每天在MSN上,听我说些疯话,维持我的生命。

记得我那天跟他说的是死。我告诉他我受不了了,我想明天把车开到安大略湖里,沉湖自尽。

他说我放首歌,给你听。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 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  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 如何止哭 只得轻吻你发边
让.风继续吹 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  希望留下伴着你
风继续吹 不忍远离 心里亦有泪 不愿流泪望着你
过去多少快乐记忆 何妨与你一起去追
要将忧郁苦痛洗去 柔情蜜意我愿记取  
要强忍离情泪 未许它向下垂
愁如锁 眉头聚 别离泪始终要下垂
我已令你快乐 你也令我痴痴醉
你已在我心 不必再问记着谁
留住眼内每滴泪
为何仍断续流默默垂

在我的世界里,风早已不再继续吹,可是听了这首歌,我也是不忍远离。

没曾想到第二天,那唱歌的人,竟从二十四楼飘下,随风而逝。

如果在这一天,那边真的有个空位,一定要召一个人去填补,我宁愿是我,而不是你。可偏偏你,还是没有做到 “不忍远离”

哥哥,你是那么完美,也是如此爱惜你的容貌,难以想象,当时你心里承受着多大的苦楚,使你不顾容颜,在愚人节跟世人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世人在以后每个愚人节,都要来与你再次“道别” 。

如果你不跳该有多好,你知道吗,抑郁症的研究在这一年里有重大突破,同性恋也可以来三藩市举行婚礼。

可是,世上还是有很多抑郁症患者,因为没钱医治而失去生命,你比他们要幸运的多,为什么不苦熬着活下去,以你的名字,设立一个基金,救治天下的抑郁病人呢?

我不知道人死了是去什么地方,有没有天堂地狱,可不可以轮回,我只知道今生,只有一次。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04/01/2004



二的阿昵

27 03 2009年

阿昵是我们计划好的,送给阿蜜两岁生日的礼物。

为了阿昵的出生,她爸爸便有了很多的借口在那个月里胡作非为,一个月后,便有了阿昵。预产期正好是圣诞节,阿昵大概不喜欢在圣诞节过生日,就提前四天来了,她的一切发育行为也都提前,我们一度叫她“小超前”。

二十日那天早上,我抱着阿蜜去买菜,傍晚先生拖我去散步,刚走到哈佛广场,感觉肚子有一点痛,去不去医院呢?我们一直犹豫到十一点,才决定打电话给先生的同学小陈,请他送我去医院。

小陈的女朋友因为刚刚看过电影《活着》,把生小孩想得非常血腥,他们的车是辆暂新的本田,我识相地说:“开我的车去吧。”

到了医院肚子不痛了,美国医院因为保险问题,最喜欢送产妇回家,我夸张地要求坐轮椅,假装肚子痛,万一被送回家,先生不会开车,半夜三更再痛起来,到哪儿去找ride呢。

小陈被当然地误认为是我丈夫,医生在检查时,问:“要不要叫他进来?”

我赶紧说:“他不能进来,他是我丈夫的同学,我丈夫不会开车,他在家看小孩。”

假肚子痛一碰到先进科学技术立刻露馅,医生大惑不解:“你还没有宫缩,肚子怎么会痛?”

我老实交待:“我丈夫不会开车,我怕你们送我回家。”

医生倒很好:“今天床位空,你就留下吧,今天不会生,你丈夫明天早上来的话还能赶上。”

我说:“那麻烦你让我们的朋友回去吧。”

一个人留在医院,总算清静了,我看看书,洗洗澡,上床睡觉。半夜三点,梦中感觉被严刑拷打,原来阵痛开始了,肚里的老二迫不及待地往外钻,五点钟,我只用了一点点力,她就出来了。谢天谢地,没有回家,否则第二天早上醒来,脚头多个婴儿,还不吓死。

护士抱着老二,递给我,说:“恭喜你,是个女儿。”

我尖叫一声:“什么?是女儿?”怀孕时肚子尖尖,每个人都给我打了百分之百包票一定是儿子,我一把夺过来,“让我看看。”

掀开布包,正好看到剪下的那截脐带,嘴上不敢说,心里想:护士搞错了?明明是个儿子。

再看,才死了心,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下午五点,才见到先生和阿蜜。

阿昵被我称作“二的”,看到两姐妹亲密无间地玩在一起,我彻底地粉碎了我的“儿子梦”。

柳蝉
2-22-97 二稿
12-4-96 一稿



阿蜜的出生

26 03 2009年

结婚以前,跟先生有言在先:“我有心脏病,不能生小孩,你能接受就结婚,不然趁早拉倒。”

谁知他说:“太好了,我本来就不想要小孩。”过了零点,护士说:“宝宝快出来了,要不要竖面镜子让你看看生产过程。”

两个人圣诞节结婚,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月份只有二十八天,阿蜜一定料到我们家的福利好,赶忙钻了这个空子,投胎来了。

预产期十一月二十日,十九日中午,我开始阵痛,四处打电话找不到先生,就自己穿上大衣,叫了出租车。正上车时,先生老远跑来,他总是赶巧。

到了波士顿妇女医院,我已痛得不行,坐上轮椅被推往产房时,不停地用中文大叫:“我不要生了,我要死了。”护士好奇地问先生:“她说什么?”先生如实翻译:“她说她要死了。”这个堪称全美最好的妇产医院的护士不屑一顾地说:“嗨,我们怎么会让你死呢。”

我早听说有一种脊椎麻醉,对大人孩子没什么副作用,一上产床,就对先生说:“快,快,让他们上麻醉。”签了一大堆字,麻醉上了,是静脉麻醉,我非常失望:“重一点,重一点,上脊椎麻醉。”结果麻醉过了头,延迟了生产,使阿蜜没能在十九日来到世上,而是在二十日准时到达,从此她的一切发育都按婴儿手册准时行,打碎了我生一个超天才的美梦。

晚上七点,先生有课,不得不离开,由于我一直说中文,护士关切地问:“要不要请个翻译?”我很怕又多一个人来参观我生小孩,赶忙改说英文:“No,No.”

这是个很好的护士,先生走后,一直陪我聊天,减轻了我的紧张。

先生一会儿即返,原来感恩节将至,没人上课,他枯坐一小时,就坐出租赶来了。

我说:“不要,不要。”

先生大叫:“我看到头发了,黑黑的。”我赶紧使劲。阿蜜就出来了,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乌发,令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护士喃喃自语:“一定来之前去了一趟理发店。”两人世界昙花一现,从此床上多了一个婴儿,最喜欢横躺,不时地推推爸爸,踢踢妈妈,弄得爸爸紧贴着墙,象幅挂在墙上的画,妈妈竖在床沿上,正好作了床栏杆。

阿蜜用块布一包,扔进我怀里,我不敢抱,怕弄不好伤了她,后来才知到,小孩不是那么容易弄伤的。

朋友陆陆续续打电话要求来参观,先生得意地抽出一本婴儿手册,说:“我不怕,我有说明书,总不会比我的录相机说明书难。”朋友回去后,纷纷买了同样的婴儿手册,开始大生产运动,或许是看到象我们这样又穷又无能的人也能养活小孩,他们为什么不行呢?一年以后,出生了五个小孩。阿蜜从小展现大将风度,我仿佛看见她出生以前,拍着胸脯向五个哥们儿保证:“我先过去看看,好的话就来叫你们。”

柳蝉
12-3-96晨6点 一稿
2-17-97晚8点 二稿



厨房科学和马桶文学

25 03 2009年

在美国求学生涯是非常艰苦的,尤其是,三十岁了还在读书,又拖着两个顽童。

波士顿的房租奇贵无比,又不能与别人合住。以我们的经济条件,能租到一房一厅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房当然是被两个宝贝女儿占了,患难夫妻只好在厅里摆了一张沙发床,每天搬上搬下,厨房是在厅里的,我们这张床其实就在炉子边上,感觉好象是住在厨房里的老佣人。

先生的博士论文,就是在厨房里的沙发床上想出来的,每到夜深人静,他就躺在沙发床上,半醒半睡地想公式。我从来也没弄清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不敢开灯,想在饭桌上码字就办不到了。

卧室里倒是有张书桌,先生不躺在沙发床上时,就一直霸占着这张书桌,等到书桌空出来女儿已经入睡,卧室里又处于霄禁状况。

躲到哪里去码字呢?只有厕所了,我把马桶盖上,当成一个小书桌,人蹲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一篇短文下来,腿已发麻了。

这样辛苦写出来,大部分被退稿不说,如果第二天不幸被我女儿翻出来当了玩具,就永远胎死腑中了。

  
柳蝉 6-30-95于Boston    一稿
       3-01-97于Rochester 二稿(晨九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