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

29 05 2009年
一 童年

堂哥跟我长得很象,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家里人常常得意地把我们合影上的头发捂住,说:看看,这兄妹俩头发以下一样的脸。

这张脸长在一个女孩子头上,不算出奇,再说我从小生活在两个漂亮堂姐的阴影下,很是自悲。就是现在,我搬到二堂姐家附近,拼命地打扮,自悲感仍然象夏天的草一样又一丛一丛地长出来了。这使我染上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叫作购物狂。

我二姐长我五岁,人家从来不用化妆品,从来不买漂亮衣裳,有一次在我家Party, 我朋友看到堂姐,惊得掉了眼镜,后来要请我堂姐去她家吃饭,结交一下,我堂姐说:“怎么好意思?又不认识。”

这张脸长在一个男孩子的头上,就不得了了。加上堂哥一米八四的身高,在改革开放以前,还没有秃头矮胖的大款好傍时,身高曾经是中国女性追求的指标之一。对我来讲,年轻的时候追求者颇多,我二姐的爹我的大伯父很不服气,曾发表谬论:阿力就是靠胡侃吸引人,这些男孩子给她三下两下侃昏了,就不去注意她的那张脸了,当然她身段错落有致,不容抹杀。我不管他的这些谬论,我紧急需要一个尽快淘汰的方法才可应付得过来。其他我也不太懂,就把身高列为唯一的指标。我在大门的门框上画了一条一米八零的线,我家进门时是强迫客人脱鞋的,很长的时间里,脱了鞋后只有一个人能达到这个指标,可是这个人是我的堂哥,我大大地沮丧了很久,后来把指标放宽了一点,穿上鞋达到也马马虎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算了,让我先生钻了这个空子。

我堂哥的私生活我不了解,估计惨不忍睹。如果没有被成群的女孩子骚扰过,我下半辈子在他面前头朝地走路。

小时候我们关系是很亲密的,我们常常坐在一张凳子上玩,多半是被他欺负。那时还没有可口可乐,也没有别的饮料,我们就只好喝醋,有一次他灌了我一瓶醋,让我吐了两天。还有一次他灌我一碗酒酿,让我睡了两天,后来他试图灌我二锅头时,我学精了,我用筷子先点着沾了一口,嘴里的皮立刻绉起来,我吓得要死,以为变不回来,庆幸没一口喝下去。

他有一天按照我大名的谐音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稻草虫。他天天盯在我后面喊:稻草虫!稻草虫!我气的要命,他的大名就跟我差一个字母,我灵机一动,也给他起个外号,叫稻草堆。那段时间家里稻草虫,稻草堆叫得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这样玩就免不了会搂搂抱抱的,我第一次知道男女瘦瘦不亲,就是在十二岁那年,我的美国叔叔第一次访华,我们陪客时下了雨,他搂着我共打一只雨伞,回家后被老妈痛骂一顿:“男女瘦瘦不亲!当着外宾的面,丢尽了中国人的脸!”   老太太很严肃地上纲上线到国际影响上去了,吓得我寒蝉若经。

当时并不知道男女瘦瘦不亲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们俩都是瘦子,搂在一块儿骨头碰撞,很不舒服。就很崇拜古人,几千年以前就知道俩瘦子是不能过分亲热的。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敢跟堂哥搂抱了。

二 射雕

我的三伯父是个大官,堂哥的家境要比我好得多,很多他能买的东西我都不能买,我只好去揩他的油。其中揩的最多的油,是书。

我小时候连书架也没有,所有的书都是借堂哥的。堂哥这点非常大方,书随便拿,也不记账。

直到金庸横空出世,堂哥在黑市书摊购得能买到的全部金庸,就变得有点小气了,金庸,既不外借,也不许摸,由他自己亲自口述。

第一本口述的是《射雕英雄传》,把我们听得如痴如狂,恨不得不要有白天黑夜,我们可以不吃不睡地听下去。堂哥口才一流,把个射雕讲得绘声绘色。

我小名字叫作溶溶,听了射雕后自作主张把“溶” 改成黄蓉的“蓉”
。我堂哥小名叫玮,是我家的长孙,他外婆家的长外孙,下面的弟第妹妹数不清。家里有一群人,都叫他“纬哥哥”

我那时候听玮哥哥讲靖哥哥的故事,把自己幻想成蓉儿,脑子里浮想连篇。

玮哥哥可不跟你客气,一不高兴就罢讲了,任凭蓉儿在边上急得跳脚,不讲就是不讲。

不讲射雕的时候就开始交易了,第一个交易,是答应他终生不得再提“稻草堆” 三个字。这个被迫达成的协议让我耿耿于怀很多年,直到辉瑞公司制出蓝色小药片,我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堂哥,甜蜜蜜地大叫了三声”玮哥“,然后小奸小坏地嘿嘿嘿地说“玮哥呀玮哥,你出了大名了!”,啪地就挂了电话,想象堂哥气得铁青的脸,自己乐了半天,我先生大惑不解:“你有病呀,一个人笑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财产,我表哥参加工作,第一次发工资时,为了讨好我,曾经给我买过二十条高级花手帕,这大概是我能拿得出手的唯一财富,可是堂哥看不上眼:“女孩子的花手帕,我要了干什么?”

我急中生智:“追女同学了,这个女孩子都喜欢的。”

我硬塞了一条花手帕给他:“玮哥哥,再讲一章了,好吗?就一章。”

后来我看到堂哥带了个女孩子来家,她手上拿着我的花手帕。虽说是我的主意,还是心揪揪地痛了半天,从此以后,玮哥哥不再属于我,他走向社会了,要先属于广大革命女青年,然后再属于某一个女青年,后来是不是又属于广大革命女青年,我就无从查考了。

我,也要去找我的靖哥哥去了。

三,出国

看射雕的时候,竟找不到堂哥的角色,因为他不象郭靖那么笨,又没有杨康那么坏。到神雕时,觉得他有点象杨过。

靖哥哥没有找到,小龙女倒先进了门。

说实话,我起先对小龙女有点反感,我堂嫂十七岁进我家门,到二十五岁她出国前匆匆结婚,我基本上没怎么答理过她。

我十九岁那年初恋,过了一个月以后发现找错了人,花了半年才分手。这场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失恋时我万念俱灰,曾经绝过几天食。

二十岁生日时,他们要给我过生,我这人从来不过年,不过节,不过生日。常常整年不读书,到大年初一跑到我爸的办公室用功。这次绝食了几天,也没个主见了,他们说过生就过生吧。

我堂嫂操刀,做了满满一桌菜,从此奠定了她在我家的地位。堂哥的外婆是烹饪高手,堂姐堂嫂平时得了外婆的真传,堂嫂的这桌大菜被评为青出于外婆而胜于外婆。

我那时满脑子想的是到哪个尼姑庙出家,也没心思吃,但至今记得她烧的鱼香肉丝,真是好吃。

从此知道堂嫂是个厉害角色,不象我,因为从小生病,被宠得不仅什么都不会做,脾气还特别坏。

堂嫂,堂姐,先生,三个人在同一年的夏天跑到美国。第二年,堂哥,姐夫出国,第三年,我孤身一人出国。

我常常吹牛,想当年一个人揣了一百美刀到美国来闯天下,多么多么勇敢。其实都是假的,因为我一来,刚下飞机,就被堂哥和堂嫂的学生小柱子接到家中。

堂哥听说我来了,十分兴奋,他那时跟堂嫂住的距离一个半小时,周末才见面。他在电话里欢呼一声:溶溶可以来给我烧饭了! 我心里直嘀咕:yeah,right.

两天以后我堂哥发现上了大当,溶溶不仅不能给他烧饭,还要吃他烧的饭,而且,溶溶 screw up, 有个男朋友发现溶溶脚踩两条船,大老远的跑来追杀溶溶。

我躲在堂哥身后,抖抖活活地揪着堂哥的衣角,不敢面对那个男人。

他说:“我跟你堂妹是结过婚的!”

我在堂哥耳边说:“是假的。”

堂哥正气凛然:“我堂妹说了,是假的!”

堂哥打跑了那个男人,回家把我一顿痛骂:“你看你,都找的什么人,奇丑无比不说,素质也太差了吧,黎家的脸让你丢光!小小年纪,还学会了脚踩两条船。”

我说:“那什么一条船好象不太保险,实际上我还藏了两条船,其中有一个先生,还是很帅的,学问也好,那个是真命天子,其他的都是候补队员了。” 然后我黯然神伤:“可惜,先生出国后就失踪了,我找不到他。”

四 打工

周末到了,我跟着堂哥清早五点出门摆摊,去跳蚤市场卖电脑。

想当年,黎大少爷,黎三小姐,都是出名的懒人,哪个周末不是睡到十几点才起床。

我第一次展现生意上的天才,是从隔壁一个摊子,买了只15块钱的电话,转手25块钱卖了。这一壮举,得到了堂哥的大力赞扬,他晚上花了六十块钱,请我吃了顿饭。

在饭桌上,他告诉我,刚来时去一个餐馆打工,第一天就把四杯水端翻了,泼在客人身上,被开除了,这才找到一份卖电脑的活儿。

他说:“溶溶,那家餐馆叫美丽华,你明天应该去试试,注意不要把水端翻。”

我知道他是希望我去给他挽回面子,第二天我就去了美丽华。

慢工出细活,我一手捧一个杯子,小心亦亦地端给客人。美丽华生意奇差,老板生了六个女儿,全在店里打工,好时间,好台子都给这六公主占了,大概是唯一收生手的餐馆。

第一天,我挣了六块钱小费。这是我辛勤劳动挣来的美元,心里十分高兴。

堂哥看我拿了钱回家,也没被开除,很是得意:“嗯,溶溶比我强。”

我在美丽华安了家,凡是六位公主不要的台子和时间,我都毫无怨言地包下来了,每天挣个十块也好,二十块也好,都是钱。我身无分文来到美国,能挣一点就挣一点了。

美丽华的人都很喜欢我,我正在打的得意洋洋,打到美丽华七公主的地位,还随手在餐馆里捞了一条船,没想到,出了一件事。

我大伯父在国内,一脚揣翻我的船。

大伯是我的心理医生,我有心事都告诉他,什么加了一条船了,减了一条船了,鸡毛蒜皮的全写了信给他。

我的一条船去探访他,我的这条船是个十分纯朴的小男孩,我大伯不忍心,就把我脚踩四条船的事情告诉了他。

男孩子写信给我,大骂。

我心神大乱,在回信时一不小心,装错了信封,把他的信和了另一条船的信寄混了。

这下子闯了大祸,我一生气,随脚把另外一条也揣了。

现在还剩下一条名存实亡的船,一条失踪的船。

五 堂嫂

我们家大概有个情种基因,起码我知道的就有堂哥和我。其他人藏得很深,无从查考。

我们绝对不是玩弄革命青年感情的坏人,我们的最大的毛病是心太软,来者不拒,然后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一夜之间,从四条船到零条船,心理上有点受不了,竟软弱得趴在堂哥身上嚎啕大哭,可见我们脚踩四条船的人,其痛苦的程度,跟船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里我要向那个纯朴的男孩子说声抱歉,但愿你能安然度过这次打击,对纯情少女的认识更上一层楼,在失败中崛起,找到适合你的人生伴女。其他的船都是情场老手,想必不会留下心灵创伤。

堂哥看到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擦到他的破锣T恤上,估计有点心疼,他长叹一声:“溶溶,我管不了你了,你去跟堂嫂住一阵子吧。”

这样,我就被他用一辆卡车,搬到了黎大少奶的家。

有时候我怀疑,他这样突然让我搬走,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当然这是小人之心,我堂嫂天仙一般的美人,眼睛一瞪,能吓得我们一哆嗦,堂哥即使有贼心,不知道有没有贼胆。当然了,他那样的人,很象是既有贼心又有贼胆的,那么,他是找不到比我堂嫂更好更美的人的,也就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凑合了。

堂嫂是跟人合住的,她不象我想象的那么凶恶,反倒非常地和气,还做得一手好菜,我是个馋人,能大饱口福,就暂时忘了四条船的事情。

渐渐地我发现,堂嫂是个很能干的人,心地极其善良,对付我堂哥这样的花心大少,绰绰有余。想我黎家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娶得如此良才。真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德有德,对老公的花心,可以脸不变色心不跳。

我后来嫁了人,会烧的几个菜,全是在给堂嫂打下手时偷学的,到如今,家里桌上,翻来复去的几样小菜,都是盗版堂菜。

我来美国的时候,是没有奖学金的。这点我堂哥让我至今都非常感动。他那时也才来不久,在电脑公司做事,常常冒着被开除的危险,请假开车两小时带我去找教授要奖学金,而我又十分地没有出息,一分钱也没要到,自己沮丧万分,堂哥无怨无悔。

倒是堂嫂,不动声色,在家里帮我找到一份奖学金,教授是她室友的男朋友,当场就答应了。这样我找到钱,总算安下心来。

六 车祸

我找到了导师,又回堂哥家去,一来好继续在美丽华打工,争取早日独立,二来可能堂嫂也愿意我住在堂哥那儿,好让革命女青年无机可乘。

我堂哥肯定是爱极了我堂嫂的,起码他认为她是天底下最美的也是最能干的女青年,不止一次地在人前人后夸她,得意洋洋的。我担保如果堂嫂离开他,他活不活得下去还是个问题。

无奈堂哥长得实在太帅了,以至于影响到我交男朋友。每找到一条船,过了三四天,我就失望透了,唉,不如堂哥。于是要花半年的时间去把船揣了,揣的时候又不能闲着,多船现象就是这样出来的,我觉得堂哥在溶溶有脚踩多条船这个毛病的形成,是要付一定的责任的。

男孩子长得帅,又从小受金庸影响,十分地侠义,人称黎大虾。(因为有点瘦,加上堂嫂不够高,养成一个弯腰的毛病,是有点象个大虾米似的。)难免外界的诱惑层出不穷,俗话说,男挑女隔座山,女挑男隔层纸,所以堂哥真的有什么猫腻,大家都应该原谅他。当然了,玩玩是可以的,若是真出了事情,被某个FOX迷倒,我会代表全家,义无反顾地支持堂嫂,帮她打跑FOX.

堂哥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国内竟然有人花巨资给他航空寄了全套的金庸来,不用说是个某个女青年了。

我在美丽华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闲时真好复习下金庸。

有一次堂哥去堂嫂那儿,我因看金庸入迷,没有跟他同去。我是有好吃的一定不能误的,但是有金庸是可以不吃的。

我看累了,捧着金庸睡了。

突然铃声大作,我接了电话,是堂嫂。

她问:“玮玮回家了吗?”

我知道堂哥可能有猫腻了,就机灵地说:“玮哥哥他睡下了。”

堂嫂说:“快去叫他一下,我有急事找他。”

惨了,玮哥哥,你可别怪我呀,我尽力了。

“啊,我睡着了,不知道,玮哥哥他还没回来。也许在路上吧,他不是去你那儿了?”

“他九点钟就离开了,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了,天了,玮玮别不是出了车祸了吧。”   话音未完,我堂嫂这么个女强人,已在电话那头放声痛哭。

七 出走

我必须坦白一下,我很对不起堂嫂。

在她放声痛哭的时候,我在电话那头偷偷捂着嘴在笑。

有没有搞错,我家玮哥哥不就是讨人喜欢,凭什么咒他出车祸呢,出了车祸还不是你倒霉。再说了,玮哥哥的那点猫腻,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不知道怎么处理。

堂嫂越哭越响,一口咬定堂哥出了车祸。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哭到最后,连我也相信黎玮出了车祸,马上想到的就是黎溶溶要成孤儿了,我也开始放声痛哭。哭自己的不幸,到如此年纪,还嫁不出去。

倒是堂嫂,毕竟是经过大场面的,哭得昏天黑地脑子仍然是清醒的,她说:“你去找小柱子,叫他出去找玮玮。”

我立刻到隔壁去敲小柱子的门,小柱子睡眼蒙蒙,看我哭哭啼啼地说堂哥出了车祸,态度跟我一开始听到堂嫂说堂哥出了车祸一样,不过,他是当着我的面捂着嘴笑。

他说:回家吧,我去找他好了。

小柱子真是神人,两分种以后,堂哥就打了个电话回来:“溶溶,怎么回事?你真太不懂事了,怎么把堂嫂惹哭了?我马上就回来。”

五分钟后,堂哥回来了,堂嫂还挂在电话上,他接了电话,说:“我没事的,我在老蒋家喝酒呢,你明天还有课,别折腾了,睡吧!”

过了一会儿,老蒋也打了电话给堂嫂,证实了堂哥确实在他家喝酒。

堂嫂娇嗔了几声,就去睡了。

我傻乎乎地问堂哥:“老蒋家开车起码要十五分钟吧?你怎么五分钟就开回家了?”

他大喝一声:“笨蛋!怪不得嫁不出去,要赖在我家白吃白喝。”

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我,我楞了一会儿,眼泪哗哗地流,转身就拎了我的小包,开门就往外跑,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反正堂哥现在嫌弃我了,我不能再在他家白吃白喝了。

堂哥追出来一把抱住我,我扑在他怀里擦眼泪鼻涕,他说:“你看你看,又给你毁了一件破锣衫了。女人真TMD是个大茶包,我这是何苦。”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女人,堂嫂,我,还是那个“老蒋”,我也顾不上想这些,我困的要命,我在堂哥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八 自立

堂哥再三道歉,挽留,我还是租了间房子搬出去了。

我那时没有钱,这房子租在很差的区,跟另外三个中国同学合住一间两房一厅,你不能想象房租有多便宜,我一个人才交 $67.50.

这个房子租在学校附近,可以走路上课的,因为我没有车,堂哥把他的自行车送给我,还送了我一只闹钟。

堂嫂跟我同校,住得离我不远,可堂哥就远了。

堂嫂突然找到一个好的DEAL,帮一家人看房子,免费房租,只要做个清洁,除个草。

那房子极大,堂哥也搬过来了,其实我也想搬进去的,不过他们没有提。我三伯父访美,住在堂嫂家,可真是拉风,三伯父看我可怜,塞给我一百块钱。

大家出去吃饭,堂哥居然把“老蒋”也带去给他爹显拜,三伯父不领情面,吃完饭,“老蒋”刚走,三伯父一脸不快,当着堂嫂的面对堂哥说:“以后这种又老又丑的不要带来吃饭了,倒胃口。”

其实“老蒋”既不老,也不丑,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三伯父对他的为儿子,可谓是了如指掌,看到“老蒋”,就知道是什么猫腻。堂嫂做为长孙媳,在我家的地位极高,三伯父这次给足了堂嫂面子,使我看到了当长孙媳的福利,就立马把这个加到条件里了。后来我交朋友时,就养成了一个毛病,总爱问人家:“你是家里的老几呀?”

开学了,我开始了住贫民窟,吃三明治,徒步穿越黑区的严酷生活。

我读的是神经生物,研究小白鼠的鼻子里的神经递质,非常无聊枯燥的一门。

我对小白老鼠的鼻子毫无兴趣,但是,那是我的衣食父母。

每天横穿黑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没有多久,我就找到了一个司机,这个司机是来跟我学中文的,因为破产了,没钱交学费,以劳动交换,他每天夜里开车来接我回家。早晨破产的人大多是要睡懒觉的,而我的一门主课的教授私自把上课时间调到七点,是不可能指望有人会送的。

我的室友是图书馆系的,在图书馆打工,没想到她帮了我一个大忙。

九 先生

我叫室友去图书馆帮我查了一个地址,然后按那个地址写了一封信:

尊敬的黄小毛教授:

我是郭晶的朋友黎溶溶,郭晶转学以后我们失去了联络,如果你跟郭晶有联系的化,请告诉他我在找他,我的电话是:xxx-xx-xxxx. 谢谢!

黎溶溶敬上

我跟本没有想到这封信会带来什么结果,写完后就忘到脑后去了。我因为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受不了$67.50的居住环境,就时不时地住到我学生家的那间空余的房间里,以方便教学。

有一次离家很久,大概有一个星期吧。

回家拿衣服,我室友看见我,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黎溶溶!有个男的打电话找你一星期了,天天半夜三更来骚扰我,害的我睡不着觉。”

我还没说话呢,铃声大作,室友努努嘴,我接了电话。

是堂嫂:“溶溶!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你一星期了,有个叫郭靖的男的,疯狂地打了一星期的电话,找你呢。郭靖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说:“哎呀,郭晶就是失踪的先生嘛。快把他电话给我。”

我拨了电话,

“是我。”

这个电话一打就打了八个小时,直打到第二天早晨六点,我因要去赶七点钟的电镜课,才不得不挂了。”

我一开始就告诉他:“阿晶,我有人了。”

他不甘示弱:“我也有人了。”

我问:“你有了几个人?”

他说:“粗略估计有七八个吧。”

我气得发疯:“我也有七八个。”  后来想想才五个,就把那隔着手套握过一次手的和点过一次头的都算上,总算达到七个。

我们化了八个小时的电话费,就是谈了这十五六个无聊的人,等到挂了电话,才想起是我打给他的,吓得我面无人色,惨了,这不是要破产。

我去跟学生说我找到初恋情人了,还把郭晶的照片带给他看。

学生说:“这个人很好,你去找他吧。”

于是我收拾了行囊,离开堂哥,踏上了寻找郭晶的征途。

(全文完)



桃花

28 05 2009年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实乃巧合,作者概不负责)  
 
第一章
 
公司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擦皮鞋小摊子,童奕经过时,那个鞋匠吹起了口哨,追在后面狂喊:“Hi, gorgeous! (嘿,美人!)”  
 
童奕忍不住笑了,这把年纪,还有人跟在后面叫,莫非犯了桃花。  
 
十五年婚姻,除了没有孩子,没有发大财外,应该是很满意了。  
 
手上戴的是老钱买的钻戒,铁粪泥2克拉,腕上还有纯金一只劳力士。老钱很得意,”看看,你这一出手,就是五万美刀呀!“  
 
没孩子,没花销,两口子工作,钱不烧掉怎么办?  
 
外人不知道,钻戒里面,老钱让人刻了字:“伉俪情深十五载,床上运动四千回”   
 
读过很多人撰写比较中国哥哥美国哥哥的论文,童奕觉得一个关键之处被广大科技工作者忽视了。
 
哥哥行不行,妹妹很重要。
 
两个人配不配,得全方位地考察,这包括了解剖结构,气味,皮肤的摩擦系数等等等等。  
 
如果男人遇到的是一个熟透的桃子,轻轻一抓就出水的,lubricant(润滑油)钱省下来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童奕就是个熟透的桃子,而老钱,恰恰就是那个解剖结构,气味,皮肤的摩擦系数都跟她绝配的人。上帝也是公平的,合得这么天衣无缝,日日辛苦耕耘,偏偏生不出孩子。
 
第二章
 
作为一个分析师,童奕配有一个专门的会计师。这个会计师到底是哪国人,因为他讲的英语听得不太明白,一直也没有搞清楚。  
 
会计师名叫毛瑟,虽然语言不通,好在工作上需要交流的只是表格和数字,童奕对毛瑟是十分满意的。童奕一度觉得自己是分析师里最幸运的,因为她的会计师是全部门最好的,交给 毛瑟的活从来都是当天完成,而且没有出过错。  
 
从中国探亲回来,为了拉拢同事,童奕在国内买了一堆小礼物,毛瑟自然有一份。是国内很流行的那种包 tissue box 的装饰布。  
 
其他同事收到礼物后只是谢谢而已,没想到毛瑟非常激动,第二天就回送了童奕一包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很丑的盒子,毛瑟神神秘秘地说:这是我们国家产的真象牙的 tissue box。  
 
这个礼物有点重,而且她不喜欢,童奕不知道怎么办,拿回家给老钱,老钱很不高兴:“哪里弄来一只这么难看的骨灰盒?” 随手扔在一边。
 
第三章
 
公司内讧,部门改组,重用童奕的老板被挤走,新老板上任,带了自己的人进来,童奕作为老人被打入冷宫,心里本来就有怨气,偏偏跟老板小蜜合不来,二十多岁的没有多少教养的 高中生常常仗势欺人。童奕这天无端被小蜜呵斥,不找人诉说一下有憋死的感觉,想想毛瑟还算可靠,可以作为一个倾诉的对象,于是工作之余跟毛瑟唠叨,两个人怕别人听到,小声 地,一个讲清国俚西,一个讲歪国俚西,连比带划。毛瑟说,中午一起去吃饭,饭桌上说。
 
毛瑟做事很小心,两个人分头出门,约好了在车库等。童奕特意晚走了几分钟,到车库时,毛瑟已经在车里等了,赫然是一辆崭新的奔驰SL65。
 
童奕不大不小还是吃了一惊,一个会计而已,开这么好的车,除非去偷。
 
毛瑟说:“公司里面讲不方便,这份工作我只是为了福利,外面还有公司。等下吃饭时说。”
 
出大门时,毛瑟问:“左转还是右转?”
 
童奕给奔驰震得还没回过味来,随手指了一下,毛瑟说:“可惜,右边有个极好的海鲜馆子,左边是中国城,既然你指了中国城,只好吃中餐了。”
 
到餐馆坐下,童奕并无心思吃饭。毛瑟坚持让她帮着点菜,不知道他们国家什么规矩,胡乱点了几个便宜菜。点好后才想起来忘记问了他是不是伊斯兰教,好象是忌猪肉的吧。糊里糊 涂竟然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点猪肉。  
 
菜还没有来,毛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童奕眼前晃了一下:“看看,一笔生意,现金支票,为了跟你出来吃饭,没去银行,害得我现在每隔几分钟就要拿出来看看是不是丢了。等会儿你一定要提醒我去银行。”  
 
童奕扫了一眼,做财务工作的人对钱是很敏感的,看到一个八,四个零。乖乖不得了,口袋里面随便一张皱巴巴的纸就可以买我的膀子上的所有东西还有剩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谈,毛瑟嘀嘀叨叨地说起他的生意,听起来是开了很多公司,有仓库,诊所,财务咨询。  
 
说到这里,他问:“蜜丝童,你有没有自己的私房钱?”  
 
“这个,。。。没有。”  

老钱那么宠她,从来没有管过她花钱,劳力士铁粪泥已经戴在她手上了,还要私房钱干什么?  
 
“女人没私房钱可不安全呀,你放心,我会找个合适的生意跟你合作,让你赚多多的私房钱。”  
 
中餐馆的服务生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关系,账单放到童奕这边。童奕习惯了同事之间分账,看了眼账单,说:“每人十五块钱。”  
 
毛瑟夸张地拿过账单,对服务员说:“请这么漂亮的女士吃饭是我最大的荣幸,怎么能让女士付钱呢?”回头笑嘻嘻地对童奕说:“蜜丝童,以后我可以天天请你吃饭。”  
 
童奕笑笑,花样年华已逝的中年妇女,偶尔被人吹捧一下,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出了餐馆,童奕担心那张八万块钱的支票:“你该去银行了。”  
 
“急什么。” 毛瑟指着餐馆对面的一栋楼:“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本来也不知道,有一回朋友带我去,别看外面破破烂烂的,里面可豪华呢,全是亚洲女孩。”毛瑟突然从鬼鬼祟祟转成一脸正气,“蜜丝童,我必须声明一下,我朋友乱来,我可不是一个乱来的人。”  
 
第四章
 
回到公司,俩人依然象搞地下工作一样,一前一后分头回办公室。回来时已经过了两点了。
 
刚打开电脑,就看见小蜜的媒儿:提醒大家,每天你有半小时午餐时间,两次十五分种的休息,你选择可以不休息延长午餐到一小时,但是,午餐只能在上午11点到下午两点之间,请大家自觉遵守。
 
真可恶。整天不干正事,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人,我又不是天天出去吃饭。
 
这天是星期五。
 
每个星期五是夫妻俩人的“自由日”,下班后不用回家,跟自己的死党出去玩,给各自一点空间,据说可以保鲜。
 
老钱照例是纠集一帮损友,去酒吧里喝酒看球。童奕则是跟一帮女友去海珍楼吃饭,老板是熟人,早把包厢准备好了。
 
老钱今天喝多了,讲起了戒指后面的打油,没想到引起轩然大波。
 
“四千回?有没有搞错?15年780周4000回,每周5.13回,就是说weekday都干,周末还常常加班?”  
 
“是小母牛大战西北风--吹吹牛B的吧?”  
 
在座的各位都是科学科的,化学化的,卡卡和老驴立刻严肃地提出了科学上的可行性。
 
美食家馒头,瘦的时候曾经被叫作面条, 医学专业,好为人师且广得MM缘:“ 连着十五年吃同一块红烧肉, 还吃得如此津津有味,没有可能!”
 
在网上赫赫有名的插一腿这时忍不住发言了:“这个“运动”、“回”都不是很严谨.运动是什么?没说非得侵入领土领肉才算运动,侵入形式也有不耗弹药的。挠痒痒也是一种运动,打架也是运动而且比较剧烈的运动,算没算?还有这个“回”也不清楚。是一次往复运动就算一回?还是非得累吐白沫才算一回?总之,“四千”之数较不得真儿,跟大跃进年代的亩产量差不多。”
 
老钱不理众人,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啪地往桌上一扔:“原始数据都在这里呢,你们自己看吧!”
 
一瞬间小本子周围头撞头,只见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划满了“正” 字。
 
“乖乖隆地东,老钱,你没造假数据吧?”
 
这时候大伙儿点的菜端上了桌,馒头象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大叫:“你们看,我们在这家店吃了好几年了,老钱每回都点生的肥来米龙(牛排),茹毛饮血呀,也没见他腻过,说不定真的是非正常人类。”
 
第五章
 
海珍楼的包厢里跟酒吧一样热闹。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这里聚了一群老豹小豹,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童奕讲今天的艳遇。
 
“哇!蜜丝童,以前你都是吸引鞋匠之类的劳苦大众,这回总算遇到了阿拉伯石油王子了。”说话的是殷离,年轻时候也是个网络美女作家,如今人老珠黄,倒是真的坐在家里,肚子里怀着双胞胎,象一座大山矗在那里,到哪里都跟她的停车技术一样,要占了两个位子。
 
“长得帅不帅呀?” 问的是可可,身材极棒,漂亮得如花似玉。连女人都会忍不住动心,曾经有人为了她要死要活,宁可断背。
 
“帅个鬼,驼背口臭,还是个光头。”
 
“不要,坚决不要!”
 
“口臭都闻到了?莫非已经亲密接触过?”
 
“哪里呀,也许是体臭,隔很远都能闻到,熏死人。”
 
“那吃饭的时候不是胃口倒掉,有利于减肥呀。”
 
“哎呀,能不能不谈这个,恶心死人,还让不让人吃饭呀!换个话题。”
 
“最近网上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第六章
 
两夫妻每个星期五都要玩到半夜三更才回家,年轻的时候,即使玩得很累,下半夜的戏也是要开的,往往要折腾到天明,然后睡一整天。
 
自从老钱在戒指背面刻划了他过去十五年的辉煌战绩后,就不幸地开始走下坡路了,在将来的十五年里,四千回是绝无可能,有两千回就谢天谢地了。
 
老钱当年读研究生的时候,作过一年童奕的班主任,第一天到班上,就看见一个大眼睛女孩,坐在第一排,无限崇拜地盯着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问,这女孩还是班长,心中一阵 狂喜。
 
于是班长班主任,常常交流工作,到了童奕毕业那年,总算有了更深刻的交流。
 
因为有过师生关系,他们把更深刻的交流称为“上课” 。一来每次交流时间确实跟上一堂课差不多,二来,外国人不是把那深刻交流叫做罚课嘛。
 
俩人这天没有上课,分头回家后倒头呼呼大睡。第二天起床,童奕把毛瑟的事情简要地向老钱汇报了一下。
 
过去也有类似事件发生,老钱不过哈哈一笑,接着上课。
 
这天老钱心情不好,非常生气:“天天请你吃中饭?干什么?我们吃不起吗?!罚课!不许再跟他出去吃中饭了,不要脸的东西,吃美国饭吃多了,想吃豆腐了,还吃到老子头上来了,罚课!”
 
第七章
 
星期一上班,毛瑟就急不可耐地打了个电话给童奕:“蜜丝童,今天我们去吃那个海鲜馆子好吗?”
 
“对不起,今天工作很忙,我得在CUBE里面吃。”
 
“你想吃什么?我买来给你。”
 
“不用了,我家里带了饭来。”
 
“那明天你不要带饭了,好吗?”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几个月,每天童奕都是用“家里的饭”来搪塞,毛瑟也没有不高兴,也没有气馁,后来童奕简直想用个录音机把对话录下来,每天中饭以前播一遍。
 
感恩节到了,大多数同事都请假出去跟家人团聚了,童奕和毛瑟是外国人,没有地方去,每年都要值班,换取每年回国度三周的假期。
 
公司里冷清极了,毛瑟的对话又开始了:
 
”蜜丝童,过节了,今天去那个海鲜馆子好吗?“
 
童奕今天没有事情做,很无聊很想家,心一软,说:“好吧。”
 
女人真是不能心软的,有时候,为了一时的心软,要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第八章  
 
毛瑟的奔驰左拐又拐,拐到了一个面临着破托马克河的旅馆。风景真是这边独好。旅馆坐落在岸边,对面就是里根机场,可以看见飞机起起落落,童奕看飞机看得发呆,没有看见旅馆 ,心中泛起涟漪,人生,不就象机场的飞机一样,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在浮想连篇,突然看见了XXX HOTEL几个字。童奕心中一抖:“蜜丝托毛瑟,吃饭怎么到HOTEL来了?请立刻送我回公司。”  
 
“蜜丝童,你误会了,海鲜馆子是这家HOTEL里面的,就象四季旅馆也带餐馆一样,不要老土了,很多旅馆的附属餐馆都是很好的。”
 
进了餐馆坐下来,果然高级,连午餐都四十块钱以上。
 
童奕有一点点不舒服,毕竟这种地方不是工薪阶级应该来的地方。
 
临窗的位子,正对着破托马克对岸的机场。
 
“蜜丝童,要不要叫一瓶红酒?”
 
“不用。”
 
吃完饭,童奕知道花销不少,账单来了,她没有看。
 
毛瑟拿起账单左看右看,好像看不明白似的。
 
“蜜丝托毛瑟,账单有问题吗?”
 
“不是的,蜜丝童。”毛瑟这时突然把账单猛地塞到童奕眼皮地下,这个动作吓了童奕一跳,还以为他要分账了。
 
“蜜丝童,我算不出来该给多少钱小费,你帮帮我好吗?”
 
原来是这样,“你给二十块钱小费就好了。”
 
 
第九章  
 
感恩节过后,大家都没心思上班了,同事们上班想着吃中饭的时候偷跑出去买圣诞礼物,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虽然有午间休息,但是拎着大包小包会单位总是有失体统。童奕也参加了 购物大军,还专门为此买了一只High Sierra双肩包包搬运货物用。最喜欢去的是国防部贸。一到吃饭时间,就打电话给狐朋狗友。  
 
“今天去哪里?国防部还是地铁中心?要不然友谊高地也行呀。”  
 
“去国防部。”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去国防部公干呢。  
 
正好也是淡季,工作上没有事情做。
 
因此在这个月,毛瑟根本没有找到机会谈吃饭的事情。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前夕,今天是上班的最后一天。  
 
同事又集体消失了。  
 
毛瑟问:“蜜丝童,过节了,再去海鲜馆子吃饭好吗?”  
 
那家海鲜馆子的菜太好吃了,童奕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用了,我自己带了饭来。”  
 
“嗨,圣诞节还吃剩饭,倒掉倒掉。” 毛瑟自说自话,啪地把童奕饭盒里面的饭菜给倒垃圾桶里。
 
第十章  
 
既然饭被扔了垃圾,又是过节,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童奕只好坐上了毛瑟的奔驰。  
 
还是临窗的老位子。  
 
毛瑟不等童奕开口,叫来了侍者:“开这瓶红酒。”  
 
酒上来了,是一瓶一九八七年的红酒。  
 
一九八七,正是童奕和老钱订情的那年。  
 
一九八七年,真是太多太多的回忆了,童奕脑子里面闪出在校园中,池塘边,老钱第一次吻她。老钱的宿舍,过春节,室友都回家了,她把第一次给了老钱。  
 
这瓶酒,应该跟老钱来喝才对呀。
 
正在遐想间,毛瑟把酒倒了:  

“蜜丝童,请!”  
 
童奕从回忆回到现实,老钱不在身边,身边的是口臭驼背的光头毛瑟。  
 
真是大煞风景。  
 
童奕一口气干了一杯。  
 
毛瑟赶忙又倒了一杯。  
 
童奕一口又干了。
 
吃完饭后,童奕已经是醉意朦朦,头昏得要命。  
 
两个人去车库,坐上奔驰,毛瑟问:  
 
“蜜丝童,可不可以在车里坐一会儿,我多喝了点酒,这样开出去太危险了。”  
 
童奕醉得说不出话。  
 
两个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毛瑟开始不安分了。  
 
“蜜丝童,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NO!”  
 
“就小小地亲一下。”  
 
“NO!”  
 
“额头上小小地亲一下也不行吗?”  
 
“NO!” 
 



薛布的故事 (第一到十三章)

20 05 2009年

·柳 蝉·

                第一章

  薛布这个女孩子,五官分开来看,都不算出色,单眼皮,塌鼻梁,一张嘴长得还可以,小小的,端端正正。这样的眼嘴鼻子放在一起,倒不难看了,雪一样的白的皮肤一衬,也衬出几分姿色来。由于眼睛小,嘴角往上翘,看上去总是眯眯地似笑非笑,站在人面前,身材细高细高,自我感觉自然十分良好。

  在中国的时候,满街美女如云,薛布也许还不够格加入美人队伍,关健这些美人儿要么在国内傍了大款,要么被港商台商包成二奶,要么被留学生邮购来美国做了陪读夫人或者干脆直接找个绿卡或公民移民美国,总之美人儿一般名花早早的就有了主,使得薛布这个独身一人来美国读博士的长相端正的女孩子就显得有点真正的美若天仙起来。

  薛布大学毕业后赶上考研热,很顺利地考上了本系的研究生。在读研究生期间,有一个美国教授来访,薛布英文在系里是数一数二的,在教授做报告的时候现场翻译,教授十分惊叹在中国有这样说得一口流利美国英语的女孩子,问了三四遍:“你的英语是谁教的的?”薛布只是笑笑:“自己听广播学的。”接下来又陪教授游览,薛布特地去图书馆查了本地的英文旅游书,具有专业导游水平,教授更增了几分好感。在教授临走时,薛布提出想去美国留学,但缺个担保人,教授竟一口应了,于是她便开始忙着考托福,GRE,第一次考得很差,就进了培训班。从培训班出来,她成了一个考试机器,一下子就提高了成绩。这年头中国学生人人都进培训班,把个托福GRE越考越高。外国人也习惯了,见到成绩低一点的,材料肯定就被扔在一边了。薛布虽然没有考到满分,进不了一流学校,二三流的还是绰绰有余了。

  薛布在上大学时,因为长得漂亮,被系里的一个姓唐的年轻教授看上。大学女生找对象,由于分配和保送研究生事关重大,年轻教师是她们的首选,当然也有那些成绩很差的没希望的女生去歌厅做小姐傍上大款的。薛布是看不起那些小鸡的,虽然她们整天穿金戴银的很得意,大部份还不是当二奶的命。唐教授在专业上是个小天才,三十二岁被提为正教授,博士生导师,非常正统的一个人。薛布在大学期间,有唐教授开小灶,成绩总是全年级第一。学校多次想派唐教授出国,可惜唐教授亏就亏在英语口语上,读是一点问题没有,说是一句也说不了。这要怪他的在农村自学成材的启蒙老师,发音奇怪无比,听上去不象英语,倒象湖南土话。唐教授上大学以后,成为全班的笑料,从此落下一个病根,再也不敢开口了。这使得他错过了很多出国机会。现在看着女朋友要出国,不免着急起来,提出来先结婚。薛布留了一个心眼,跟他约定先去看看,如果好的话一年后回来结婚一起出去。如果不好一年后回来结婚就不再去了。其实她很担心唐教授的英文,在国内还能当个大学教授,到了美国后他能干什么呢?去餐馆洗碗吗?

  薛布没有等到研究生毕业就上了飞机,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她长这么大,二十三岁,根本就没有出过这个区。她有个大她一岁,得了先天性心脏病的姐姐薛织,生下来嘴唇乌青的,医生总说活不了了,一直在家养着,二十四年来也没有死,倒使家人耽了二十四年的心。连累薛布都被父母看在家里,一来陪姐姐,二来有一个女儿在家等死,另一个女儿就紧紧抓住不敢放手了。没想到这一步迈远了,薛布临走时,心酸酸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姐姐。病姐姐在家,父母一时也离不开,唐教授送去机场一路上闷闷不乐的。几年来这一对总在一起搞学问,少了儿女情长,一下子要走了,有点恋恋不舍起来。又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临上飞机前,唐教授突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死死抱住薛布不肯松手。薛布怕赶不上飞机,狠狠地推开他夺路走了。办完一切手续还有一个小时飞机才起飞,她又后悔起来,想出去再会会他,却不让出去了。

  上飞机后,脑子就开始麻木了,不知道是干什么去的。没有了父母战战惊惊的目光,没有了薛织乌青的嘴唇,没有了唐教授在学业上的护驾,她突然害怕起来,仿佛生来就有的东西一下子被剥掉了,身上光光的,被一只巨手拎起,再放下来时,已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在纽约进关时,她根本没有出国的感觉。这么多中国人排队,探亲的,陪读的,上学的,各种年龄都有,有点象小时候在菜场排队买螃蟹。爸爸是推销员,长年出差在外,妈妈是个纺织女工,三班倒,家里又有一个病重的女儿,一个九十岁的老母亲。薛布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妈妈厂里的同事买回全家的食物。排队买豆腐,排队买带鱼。最长一次是排队买螃蟹,排了整整一下午。她恨死了排队,没想到逃到美国,碰到的第一件事还是排队。

  不知道排了多久才轮到她,倒比别人都快些,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过关了。又转了下一班飞机,飞了四小时,才到目的地。昏昏沉沉下了飞机,拖了两只沉重的,断了带子的大箱子。她甚至不知道该往哪去,只得跟着人群走。不多远看到出口处一个很可爱的男生,个头有一米八,一脸的帅气,举着一面写了“薛布”的纸牌。薛布走上前去,他立刻说:“我叫夏宁,是学生会派来接你的。你一定是薛布。我老远看见你,就想:不会运气这么好吧,接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们这里一来女生,大家就抢着来接,一来男生,大家就互相推。这次我求了半天,他们才看在我刚买车的份上,让我过开一小时高速的车瘾。运气真是太好了,你是我们这里接到的最漂亮的女生。”

  薛布满身的疲惫和满心的恐怖被他这一句“最漂亮的女生”冲得烟消云散,一路上,夏宁神采飞扬,和她大聊特聊。开了一个小时车,到达学生会安排的临时住处时,薛布差不多认识了所有的中国学生。谁和谁同居,谁和谁私奔,谁和谁离婚,谁和谁有怪癖,绝不能考虑做室友。

  夏宁离开时说:“以后要用车就来找我。”薛布看了一下他的车,红色的一辆小车,看上去还不算太旧,大概是为了找女朋友买的。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薛布在一对留学生夫妇家的客厅里住了一星期,男的陈文云是本系的一个同学,擅丹青,这里没什么人会画,他就成了画家。女的叫小林,在餐馆里打工,有个四岁的儿子在国内没有带来。这家人因为太太打工,生活条件还不错,陈文云常常画了画送给导师,很得导师喜欢。小林的收入颇丰,据说跟小教授刨去税的工资差不多。小林有一辆新的白色马自达323,坐进去后感觉就是不一样。只是小林象祥林嫂一样常常抹眼泪想儿子,她走的时候儿子才一岁,本来说好一年之内接出来,为了快速奔小康,舍不得餐馆的小费,已经拖了三年。她一哭就骂陈文云,说他没见过儿子,没感情,接着就开始骂起一个“臭婊子”,勾引了文云,要不是她来得快,管得紧,连丈夫也没了。

  这家人生活虽然过得不错,但三天两头小林的祥林嫂情结就要发作一次,薛布倒有点同情陈文云了。陈文云非常热心,带着薛布在系里转了很多地方,引见了很多教授。在文云的帮助下,梅尔教授接受了薛布。梅尔是系主任,也算本地的一个小权威。薛布总算心满意足,找到一个好教授,意味着留美生涯成功了一半。

  一天中午,薛布在学生中心看到陈文云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吃午饭。大概这就是那个臭婊子了。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文云倒主动叫住她,给她介绍:“认识一下,这是英语系的封美月,这是我们系刚来的薛布。”薛布仔细打量了一下封美月,老老黑黑瘦瘦,远不如小林漂亮。封美月被薛布盯着,很大方地一笑:“我是他的二奶,没有大奶漂亮吧?”薛布没想到她那么直接,愣住了。美月拉她坐下:“我请你吃午饭,你帮我瞒着大奶。”一顿饭吃下来,薛布对美月顿生好感,这样充满活力的“臭婊子”,确实比家里那个祥林嫂可爱多了。

  薛布在学校里撕了很多广告,终于找到一个印度人做室友。夏宁来帮她搬家,又帮她捡了一张床,带她去买旧货。二十块钱买了一张书桌,三块钱买了一个小书架,一个家就很像样了。买菜自然又是找夏宁。夏宁自打接了薛布,被这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冲昏了头脑,整天乐滋滋的象走了桃花运一样,弄得其他单身的中国同学嫉妒不已。当初要不是看在这小子刚买车的份上,论资格怎么也轮不到他去接女生。

  有一天薛布请夏宁吃饭以示感谢多日的照顾,夏宁在吃了美人做的美味佳肴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突然抱住薛布想吻她。薛布一把推开他:“你别这样,我是有男朋友的,我准备明年回国跟他结婚呢。”

  夏宁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男孩,被薛布这贞女形像吓得落荒而逃,郁郁寡欢了多日。那些原本嫉妒他的男生们暗自庆幸,从此薛布贞女名声在外,没有人敢惹了。

                第二章

  薛布对此事深深后悔。半年不到,唐教授的形像渐渐淡忘,国际长途又打不起,而“夏宁事件”留下的阴影使她成了一个没人理的“冰美人”。薛布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魅力,每天在镜中顾影自怜。女孩子一旦缺了男孩子围在身边转,就大大的不好玩了。

  眼见那些长得不怎么样的女孩们个个有了护花使者,而自己买菜都成问题。薛布因为没有专车接送,不得不早早买了一部八百美金的老爷车。每天轰隆隆地开来开去,倒成了最早会开车的女生。

  一个星期天,薛布正在家里孤独得发慌,突然有人按门铃。薛布开门后大吃一惊,门口站的这位不速之客,她认得他,他可不一定认得她。他开门见山说从侄子那里看到薛布寄去的圣诞卡,地址正好是他要访问的城市,就要了地址找来了。薛布记得那张卡,是用自己一张美得惊人的照片做成的,照片上的薛布,穿着一件碎花旗袍,化了浓桩。

  薛布有一点受宠若惊,他是国内一个名牌大学的英语系系主任,一个有名的托福班的主办人。正巧是薛布一个大学同学的叔叔。

  薛布第一次托福只考了五百二十七分,不够竞争力,决定去托福班深造时,名额已满,就去求那个对薛布很有意思的侄子帮忙,侄子二话没说,领着去系主任办公室见了叔叔,这件事最后是办成了,薛布第二次就考到六百分,说起来能拿到奖学金到美国来留学,这位系主任立了大功呢。

  系主任当然不记得当年那个黄毛丫头。薛布正处于没有男人理睬的孤独期,见到有老乡来访欣喜异常,何况又是在国内有声望的教授呢。也算听过他的课,是自己的老师。

  薛布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聊了一下午。吃晚饭时,薛布随便炒了两个菜,系主任吃了赞不绝口,其实薛布厨艺倒不是很精。但凡一个男人对一个厨艺不精的女人大加称赞时,爱情大概就静悄悄地开始了。

  吃完晚饭,薛布说:“黄老师,我听过您的托福课,讲得相当好。但我没有听您的话。我的英文词汇量不够多,当初您强调背单词,我偷懒没背,现在到美国吃了苦头了。您在这里,能不能教我?”

  黄老师正想找借口与薛布长期来往,赶忙一口答应了,薛布也很高兴,在国内,黄老师也是个人物,岂是一个普通女学生轻易见上一面的,到了美国大家平等了,薛布的奖学金有九百块,黄老师是公派的学者,国家只给他四百块钱生活费,好在这边学校给他租了房子,否则在这个房租贵得吓人的城市能不能生存还是问题。

  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在这异国它乡,远离亲人的地方走到一起来了,黄老师知识渊博,幽默健谈,具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薛布崇拜得五体投地。渐渐地,薛布下课后,先在图书馆看书,如果不是英文,那些专业课是很容易应付过去的。到了五点多钟,黄老师下班了,薛布便从图书馆直接去黄老师家,做晚饭,两个人一块儿吃了,坐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薛布一开始根本听不懂,黄老师耐心地给她解释,慢慢的就懂了。看懂了电视,薛布听课就容易多了。看完电视,薛布拿出专业书,很多生物的专业词汇黄老师也不熟悉,帮着查字典,边查边说:“薛布,回国我可以翻译生物专业书了,这还要谢谢你这个小丫头呢。”薛布说:“要不是您,我听课都成问题。”

  看完专业书,两个人又坐到沙发上,黄老师订了很多杂志,俩人合看一本,坐得很近,薛布身上散发出的少女特有的清香熏得黄老师几乎透不过气来。有一天,正看着杂志,黄老师忍不住凑着薛布的脖子闻了一下:“你用的什么香水,这么香?”薛布不好意思地说:“哪有钱买香水,我男朋友也说过我有香味。”

  说到这里,才想起来几乎忘了这个远在大洋彼岸,英语极差,等着自己回国结婚的唐教授。

  黄老师说:“你这个香我有点受不了了。”嘴已在薛布的脖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薛布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的吻已移到她的嘴上。薛布很久没有被人吻过,头一下子就晕了。黄老师是个有经验的男人,薛布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以前唐教授吻起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异乡的孤独使薛布有一种想和黄老师相依为命的强烈愿望。

  吻着吻着,黄老师的手就不安分了,伸进薛布的衣服里,解开内衣扣子,摸到薛布小小的乳房,与成熟妇人的乳房比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他想象乳头一定是粉红色的,于是干脆解开上衣,果然是粉粉的,煞是可爱,现在还能碰到这样清纯的女孩?薛布嘴里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有男朋友。”心里已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黄老师翻过身,压到薛布身上,薛布感觉一阵刺痛,“好痛。”黄老师心里一暖,难道她还是个处女?“不怕,我轻轻的。”

  只是一瞬间,薛布就完成了从女孩子到女人的转变,原来做为一个女人是那样的美妙,其实女孩子和女人的区别主要的不是那层膜,而是女孩子一旦偷尝了禁果,变成了女人,就有可能会乐此不疲,放荡不羁。

  黄老师用一张白纸,为薛布做了清洁,薛布傻兮兮地问:“我有没有见红?”黄老师温柔地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有。”

  薛布晚上没有回家,在黄老师的床上,度过了此生最销魂的一夜。

  这才知道五十岁的男人仍然可以强过二三十岁的男孩子,薛布甚至怀疑,唐教授交往多年碰也没碰过她,会不会是个同性恋。

  薛布现在离不开黄老师了,她很认真地爱上了黄老师,如果黄老师肯离婚,留在美国,她会毫不犹豫嫁给他,做永久夫妻。可黄老师是在国内有身份的人,要他放弃在国内的地位,恐怕比放弃他的婚姻要难得多。

  既然做永久夫妻无望,就做露水夫妻吧。薛布很少回自己的公寓,幸亏室友是个印度人,免了闲言碎语。两个人俨然一对恩爱的老夫少妻,过起了与世隔绝,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转眼黄老师归期将至,薛布开始骚动不安,明知黄老师留下是不可能的,还是要闹一闹,正好是暑假,薛布天天缠着黄老师,无非嚷些“你不要回去,我离不开你”之类老调调。同时还要陪黄老师去采购回国的礼物,她亲自挑了两件衣服,送给黄师母和黄小姐。为黄老师整理行装,开着自己的老爷破车送黄老师去机场,在黄老师再三叮咛不得联络下,哭哭啼啼结束了这段恋情。

  很长时间,薛布都打不起精神来,她这才知道自己真的爱上了黄老师,而相思病真的是一种病,茶饭不思,委蘼不振,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功课一落千丈,可是她孤身一人在这里,这样倒下来,怎对得起父老乡亲?

  封美月成了薛布的知己,也许同为二奶,同病相怜。薛布有一次问美月:“为什么心甘情愿当二奶?以你的条件,找个人嫁也不是难事。”

  美月说:“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朝夕相处。”

                第三章

  薛布眼看着就要倒下,跟封美月进城去参加五所大学联合举办的一次春节晚会又提起了她的精神。她花十块钱买了一张春节晚会门票,吃了一顿饭。吃完饭举行抽奖。薛布一下子抽到了二等奖,一只四十块钱的小烤箱。薛布租的公寓的烤箱一直是坏的,她早就想买一只。这只飞来的烤箱使她兴奋异常,尽情地在晚会上大跳迪斯科。她自创的舞姿吸引了不少不知道是已婚还是未婚的男士,一时间抢着请她跳舞的人在她身边围了一群。薛布在那一刻彻底地走出了相思病的阴影,重新拾起了信心,只是面对这一群乱七八糟的男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属于她的。在一片混乱之中一个黑黑的乡里乡气的男孩子给她端来一杯咖啡。薛布正跳得口干舌燥的,于是停了跳舞,喝了这杯在关键时刻走进她的生活的咖啡。喝咖啡的时候顺便和这个不起眼的男孩子聊了一会儿天。留学生聊天无非是国内哪里毕业的,在美国读哪个学校,什么专业。薛布一聊天才知道这个看上去不是很顺眼的男孩子原来了不起得很,国内是四大名校之一,美国也是长春藤名校的最热门的电脑专业。一听到长春藤薛布倒吸了一口气,顿时对这个男孩子有了好感。

  薛布立刻大大方方地说:“一起跳舞吧。”

  “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九十年代还有不会跳舞的?我教你。”

  不由分说拉了他下场,谁知这个男孩子笨手笨脚,不可教也。

  “那我自己再跳一会儿。”薛布又下场了。这回是一人独舞,好像要专门讨好那男孩子。

  薛布过足瘾,想回家了:“嗨,再见,太远了,我没开车过来,我得搭同学车回家了,不然太晚了搭不到车。”

  “我送你回家吧。”

  太好了,等的就是这句话。薛布赶忙找到美月,打了声招呼。美月看到有男孩子送薛布回家,笑着眨了一下眼睛,对她竖了一个V。

  薛布住在一小时以外的一个小大学镇,两个人一路上聊天,聊得还很投机。等开到薛布的公寓,真是很晚了,薛布想请这个至今还不知姓名的男孩子进去坐一回儿,却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他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对了,说了半天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王俊秀,你呢?”为什么要叫俊秀呢,既不俊也不秀嘛。

  “我叫薛布。”

  “你的名字好特别,再见了。”

  “再见。”薛布是非常希望两人在交换名字后可以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可惜王俊秀并没有进行这一不可少的关键步骤,怎么再见呢?

  回家以后,薛布看到书桌上和黄老师的合影,赶紧收了压在箱底,还好没让他进来。

  一整星期,薛布都在想王俊秀,这个优秀的男孩子还是不要错过的好,虽说是农村出来的,可这年头有哪个出色的男孩子不是农村出来的呢?就怕他在农村早娶了老婆,所以连电话号码,也不肯留。不过电话号码好找,薛布第二天就查到了,就是放不下面子主动打电话给他。

                第四章

  星期五,薛布做完实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想到自己在这里名声不好,为了和黄老师那段没有结局的爱情,跟中国同学基本上没有来往,找男朋友没有希望了。

  那个可爱的夏宁早已跟一个台湾来的有钱女孩公开同居了。其他已婚未婚单身在此的人也基本上很快就自由组合成一对一对的。只有自己到了周末无处可去,真是悲哀。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黑小子,却不知道打个电话来,活生生断了联系。正想着心事,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等在门口,分明就是那个黑小子嘛。王俊秀羞涩地迎上前来,说:“我忘了问你的电话号码,所以也没办法给你打电话。这个周末我们学校有音乐会,我想请你去听,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薛布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笨,电话号码可以查的嘛,开一个小时车跑过来,碰不到怎么办?我没空怎么办?

  “正好我没什么事,去就去吧。”

  “那我明天晚上来接你。”

  “大老远跑来,有空进去坐坐。”

  这才请了王俊秀进门,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年轻男女有意吸引对方,这种闲聊就变成了吹捧自己,两人从哲学聊到文学,从唐诗聊到宋词,又从记忆中的趣味数学一百题中挑出几道进行了一番智力测验,以确定双方智商都不是很低。没有多久,就聊出一对天下无双的才子才女。聊到九点,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看看才子王俊秀并没有出去吃饭的意思,才女薛布决定再展厨艺。

  薛布搬出哄黄老师的老套套,无非是虾仁炒蛋,清蒸龙蜊,肉圆粉丝汤。王俊秀不知道平时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这一顿吃得满意之极,赞不绝口,把才华横溢的薛布当成是天女下凡。

  吃完饭就很晚了,想到王俊秀明天还要开车再来,薛布有意留他在客厅过一夜,女孩子不好意思开口,加上还有个印度室友,有一点不方便。两人依依不舍道了别。

  第二天中午,王俊秀来接了薛布进城,王俊秀住学校宿舍,小小的里外两间,倒是没有室友。薛布很久没进城逛街,在城里兴致勃勃地逛了一下午,试穿了很多衣服,戴了很多顶帽子。王俊秀有一架高级相机,跟在薛布后面拍了一下午美人照。

  “你戴帽子太好看了。”

  “是吗?应该去做帽子模特儿。”

  拍完照王俊秀请薛布在中国饭店吃了饭,两人赶着去听音乐会。

  其实薛布对音乐是一窍不通,只好装出一副很投入的样子,她也不相信王俊秀这个农村出来的小子能有什么音乐修养。听音乐会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装高深,扮高雅,活受罪。

  音乐没有听懂,却培养出一种浪漫气氛。两个人还想再厮守一天,王俊秀提出请薛布在他的陋室凑乎住一夜,薛布正求之不得,立刻答应,希望有一个浪漫之夜。

                第五章

  王俊秀拿出一套睡衣:“这是新的,你凑乎着穿一下吧。”

  薛布拿着这套男人睡衣进了浴室,冲了澡出来,王俊秀已不知从什么地方拖出一张折叠床,搭在外间,看来他今夜要当君子了。

  这套稍有点宽大的睡衣穿在薛布身上使她看上去十分性感,王俊秀眼前一亮:“你穿得还蛮合适的。”

  薛布说:“我困了,我先睡了。”她躺在王俊秀的单人床上,闭上了眼睛。

  其间听到王俊秀去洗澡,洗完澡去了外间。半夜的时候她好像感觉王俊秀进来,在她的床头站了一会儿,欣赏她的睡美人相。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去睡了。

  薛布有一点失望,黄老师走了半年。这半年里失去男人的滋润,薛布早就欲火中烧,恨不得把王俊秀拖上床。同时心里又暗暗高兴,这王俊秀还是个正人君子,可以托付终身。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薛布习惯在星期天睡懒觉的,因此睡到十一点才起床。王俊秀早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薛布起床后,草草吃了早饭,说:“星期天店到十二点才开门,现在起来正好。”

  王俊秀还有程序没有编好,加上不喜欢逛商场,只好说:“我作业还没做完,要不然下午你自己出去玩玩?”

  薛布说:“好吧。”自己又兴致勃勃逛了一下午店,买了几件便宜衣服。

  五点钟王俊秀送薛布回学校,马不停蹄赶回来继续编他的程序。一直编到半夜两点。

  薛布回校后,连续一星期,与王俊秀天天有通电话,俊秀本来是要上网的,为了等薛布的电话,网也顾不上了。好不容易盼来周五,王俊秀顾不上去干活,一大早就开车过来。两个人聊天,去馆子里吃了一顿午饭,去超级市场买了菜,薛布回家做了晚饭。再聊天。

  薛布说:“开来开去要两小时,挺麻烦的,不如今天你住我的房间,我在客厅里睡。”

  王俊秀说:“还是我睡客厅吧。”

  薛布说:“那印度女人进进出出,你睡客厅不方便。”

  于是薛布睡客厅,王俊秀睡了卧室。

  薛布的厕所是在卧室里的,半夜薛布上厕所,看到王俊秀睡得好熟,她想,干脆假装睡糊涂了,钻进床上的被窝里,看他会有什么反应。想虽想,却没这个胆。薛布只好出去睡了沙发。

  第二天是星期六,薛布有实验没做完,去了实验室,王俊秀陪着薛布做实验,实验室里有电脑,王俊秀可以用来编他的程序,两个人仿佛一对革命伴侣,过了有意义的一天。

  晚上吃了饭后,决定照老样子再过一夜。

  薛布这次是清晨去的厕所,去看王俊秀时,他睁开了眼睛。薛布乘机坐在床上:“这么早醒了?”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习惯早醒。”

  薛布抬起脚放在床上:“本来我还要睡的,你起这么早,我睡不成了。”

  “你睡好了,等我起来,你进来睡吧。”

  薛布半躺下来:“我好冷。”手已经抽了一点被子盖在身上。

  两个人隔着被子躺了一会儿,薛布故意装冷抢被子,王俊秀终于叹一口气:“你身上什么这么香?”

  “天生的吧。”话还没说完,王俊秀又长叹一声,伸出手搂住薛布,两个人吻在一起。他伸手去扯她的裤子,薛布半推半就,匆匆完成了男女之事。

  薛布感觉并不是很好,总之比黄老师差远了,不过不要紧,慢慢来。薛布一旦以身相许,就对他感到十分亲密,拖他一块去洗了澡,王俊秀忸忸捏捏,不愿意去。两人洗了澡上床,搂在一起,忍不住又来了一次。

  王俊秀做完爱后开始唉声叹气:“我在国内是有个女朋友的,她大学还没有毕业,出不来,可我们一直有联系。”

  薛布心里不快,马上说:“我在国内也有一个男朋友,我们也一直有联系。”

  “我女朋友最近写信来,老是提到一个男同学,可能已经跟他好了。”

  “我同学打电话来,说老是看到我男朋友跟一个女的去跳舞。”

  两人相视一笑,薛布说:“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不许再提别人了。”

  过一会儿薛布忍不住问:“你有没有跟你女朋友干过那事?”

  王俊秀说:“怎么会呢,我出国时她才十六岁。”

  薛布大叫:“那你不是诱奸未成年少女。”

  “干嘛说那么难听,我们是纯真之恋。”

  薛布醋劲翻翻:“见鬼去吧,纯真之恋,看你这样好像不是处男。”

  “唉,告诉你算了,我师姐教的,她丈夫在国内。”

  薛布惊叫:“你这人怎么这么走极端,要么未成年少女,要么有夫之妇。”

  “没有办法,有一天在她那里玩,她说平常都是你教我编程序,今天我来教你编个程序吧,然后她自己就把衣服脱光了。我也是个发育正常的男人我还能干什么呢。”

  “唉呀,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呢。编完程序后呢?”

  “编完以后她说:今天吃了你这只童子鸡了,想不到你还蛮厉害呢。”

  薛布一听童子鸡被别人吃了,心里恨恨的:“你可再也不能跟这种不正经的女人来往了。”

  薛布本以为王俊秀也会问她什么,结果他不问,她自己又忍不住,可她不想提到黄老师,就简单地说:“你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那个人回国了。”

  王俊秀搂紧她,“别说了,我不在乎,我梦寐以求就是想娶一个像你这样大家闺秀型的女孩,总算给我找到了。”

 

 
                第六章

  薛布交了这个男朋友,虽然其貌不扬,其实男人不可貌相。薛布虽然不富,却一直崇尚名牌。王俊秀正好满足了她崇尚名牌的心理。名牌大学她不是没有申请,但GRE成绩不好,没有录取。薛布人逢喜事精神爽,立刻回到了祖国的怀抱,不久,中国留学生人人知道薛布这个不大跟中国人来往的奇怪的冰美人最终还是没有回国结婚,总算交了个名牌大学但个子很矮皮肤很黑的男朋友。

  唯一令她担心的就是那位师姐了,薛布从王俊秀那里知道师姐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李茹芝。她每天晚上要打一个电话去查问,俊秀是搞电脑的,经常要上网,电话就打不进去。薛布总是怀疑他是不是跟师姐在一起,越发锲而不舍地打,经常要到半夜三更才打通。通了以后就再三强迫王俊秀保证不许再跟李茹芝单独会面。总算盼来周末,薛布心急火燎地赶到王俊秀宿舍,一定要会会李茹芝。

  王俊秀深怕俩个女人闹出什么事来,再三阻拦。他非常后悔告诉薛布关于李茹芝的事。女人发起疯来是一件恐怖的事。他坚决地反对薛布去见李茹芝。

  没想到薛布聪明过人,在厕所里碰到一个中国女人,薛布立刻判断她就是李茹芝。

  于是她对她笑了一下,问:“李茹芝吗?”李茹芝点点头。“我叫薛布。”李茹芝立刻说:“哎呀,你是俊秀的新女朋友,我在他的书桌上见过你的照片,真漂亮。”

  薛布心里一抖,俊秀也是你叫的吗,还“新”女朋友。哼。她脸上仍然是灿烂的一朵笑:“常听俊秀提到你这个师姐,还请你在学业上多多帮助俊秀。”

  “哪里,俊秀专业上强过我很多,他常常帮助我。”

  当然了,还顺带帮助你解决性饥渴。听李茹芝“俊秀”,“俊秀”地叫,薛布心如刀割似地难受,千万不能失态,她暗暗叮咛自己,否则就要居下风了。她看李茹芝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是怎么自己拖光衣服去勾引王俊秀的。

  王俊秀等薛布回来商量吃饭问题,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是不是被抽水马桶冲走了?他走出门来,一抬头,看见楼梯拐角处走来两个女人,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正手拉着手亲热地交谈着。她们在一起?谈些什么?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千万不要闹出事来。

  “茹芝跟我们一起吃晚饭。”薛布看到王俊秀说,“我们自己做。”说着薛布进了厨房。学生宿舍的厨房一层楼只有一个。三十个男女生合用。好在大多数人平常都在学校食堂吃饭,周末食堂关门时才有人自己开伙。

  “俊秀你有什么菜?”两个人认识以后,薛布还是第一次叫俊秀的名字,平时没有外人,都是“你,我”相称。冷不丁叫一声“俊秀”,王俊秀听起来很不习惯,他还在想这两个女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俊秀,你有菜吗?”

  “啊?没有。”

  “你看你,没有菜我拿什么来烧呢?”说着她回头对李茹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们俊秀真不会过日子,连菜也没有,看来只有出去吃了。”

  “不要紧,不要紧,我有菜。”李茹芝连忙说。

  薛布这顿饭烧得极差,青菜没有洗干净,连泥一块儿炒了。三个人各怀鬼胎,也顾不上什么泥不泥的,全吃了下去。饭后一起出去散步,去了冰激淋店。王俊秀很识相地掏钱给薛布买了一份冰激淋,眼睁睁地看着茹芝楚楚可怜地自掏腰包也买了一份。薛布这时才有一种胜利感。

  等到回到宿舍,关上门,俊秀知道大难临头。果然薛布脸色一变:“我再也没想到你会跟这种老丑八怪上床。”

  俊秀心中好笑,茹芝十五岁上的大学,虽说是师姐,可比自己还小,和薛布也差不多大,比薛布高一些,胖一些,五官没有薛布漂亮,也不是很难看,怎么到女人眼里,就成了“老丑八怪”呢?况且你刚才还跟人家手拉手,亲如姐妹,转身进门就开始骂人了。

  薛布见俊秀对“老丑八怪”不做评价,更加生气:“怎么,骂了你的心上人,心疼了?”

  俊秀无可奈何地说:“她不是我的心上人,那件事发生在认识你之前,我也向你坦白了。能不能饶了我了。”

  “饶了你,没那么便宜,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挑个老丑八怪,换一个漂亮点的,我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俊秀想决不能为“老丑八怪”再引起争执,而且换个漂亮点的,她心里可能更加难受。他只能不开口。薛布见俊秀不开口,大哭起来:“这么丑的人也能吃到童子鸡,我还没吃过呢。早知道不如把夏宁吃了。”

  俊秀问:“谁是夏宁啊?”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被人家吃了。”

  “童子鸡有什么好吃的,你还要费事教他,多不划算。”

  “丑八怪可以吃,我也要吃。”

  “见鬼了,现在到哪去找童子鸡吃,再说有意义吗?”

  薛布气极败坏,抄起一把苕帚,咚咚咚地敲起屋顶:“我叫你吃童子鸡。”

  楼上住的正是茹芝,早听见楼下闹腾腾的,现在地板突然响起来,不知如何是好。本来她和俊秀已看好房子,准备搬出去一起住,这个细节,俊秀还没来及说给薛布听。定金都差不多要交了,半路杀出薛布。俊秀就不肯跟她有亲密关系了。到底谁抢了谁的男人呢?

  俊秀一把抢过笤帚:“你疯了,这里住这么多人,你要搞出丑闻来吗?”见薛布气得浑身直抖,眼泪汪汪,又好气又好笑又好怜,搂在怀里,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你这是为了哪一桩呢?我现在是在陪你还是在陪她?我认识你后,就不理她了,你还不知足?”见她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睛:“呀,好咸,你再哭下去,要送你去医院挂盐水了。”薛布这才咧嘴笑了一下,俊秀把她抱上床:“小宝贝不要哭了,我们来干正经事吧。”

                第七章

  茹芝那句关于童子鸡的戏言深深地刺痛了薛布,茹芝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更让薛布恨得咬牙切齿。一个有丈夫的女人,不守妇道,还结什么婚。薛布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盘算了半天,决定第二天去找茹芝。吃完晚饭,她上楼敲开了茹芝的门,茹芝正在看书。薛布亲亲热热地问了一句:“茹芝,你忙吗?想跟你聊一会儿天。”

  茹芝说:“不忙,不忙,在看小说呢。进来吧。”

  薛布进去,坐下,两个人七扯八拉聊了起来。一个多小时后,薛布才扯上正题,她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觉得俊秀在性生活上怎么样?”

  茹芝愣了一下,仍然一本正经地:“这个我不知道。”

  薛布说:“其实他挺黄的,他跟我说,十六岁的时候在老家就跟一个农村女的有过关系了。”说完后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怎么编出来的?

  茹芝没有任何反映:“是吗?”

  薛布走出如芝的门,觉得自己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无聊透顶,笨嘴笨舌,什么目地也没达到。她沮丧万分,灰溜溜地回到俊秀的宿舍,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俊秀发现电脑感染上病毒,连硬盘都找不到了。正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薛布。薛布叫了几声俊秀,见他不理,只得算了。

  回到学校,薛布找到美月,把李茹芝的事如实讲了。美月说:“他如果不再跟她来往,你就不该自寻烦恼。再说那件事发生在认识你之前,王俊秀也没有错。”

  薛布说:“说起来容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再说那李茹芝一本正经,象个马列主义老太太似的,暗地里那么淫荡。我恨不得立刻撕下她的画皮。”

  美月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王俊秀小伙子不错,放过了你要后悔的。不要弄得像我一样,拖了这许多年,年纪一大把了,也没有个依靠。小林已经把儿子接来了,自己辞工在家看儿子,最近又怀孕了,我想见文云,比登天还难。这些年我也怀孕几次,还不是只能做流产。我老了,好想要个家,中国男人只拿我当坏女人看,每个人都跟我说家庭不幸福,还不是想跟我玩玩解闷。没有一个愿意娶我的。美国人又有文化差异,我真后悔极了。当初文云总说小林没文化,没有共同语言。我还以为他不会接小林来呢。现在人家儿子一个一个光明正大地养,我是人老珠黄不值钱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个个在家陪老婆孩子,哪会有人来陪我?我小时候最喜欢过节,现在最怕过节。孤零零的一个人,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薛布你知足吧,黄金王老五抓在手上,赶紧结婚吧。”

  薛布没有想到会引出封美月的一段肺腑之言。总以为美月活得最潇洒,原来只是表面现象,背后一点也不潇洒。

  “结婚?他也没有向我求过婚,难道要我向他求婚?再说他长得那么矮。”

  “你呀,奶油小生难道能当奶油吃?王俊秀前途无量,你以后等着享福吧。”

  “他是个农村人。”

  “现在还谈什么农村人,考上大学的有几个不是农村人?马上毕了业找到工作,绿卡一办,不都是美国人了?薛布你赶紧结婚吧,女人一过二十五就不值钱了。现在最主要是占一个大奶的位子,其他的等当上大奶再说。”

  薛布心想,这封美月当不上大奶,是不是发了疯?“美月,你还是有希望当大奶的,只要你肯当。”

  “倒是有一个学生在追我。”

  “真的?考虑结婚吗?”

  “他是个美国人,比我小八岁呢。”

  “美国人也好,不会在乎你从前的事,也不会在乎你的年龄,他们看中国女人都觉得年轻,在说你也不显老。”

  美月长叹一声:“也许我只配嫁个美国人了。”

  薛布拍拍她的肩,“别灰心,美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有魅力的女人。你看比你小八岁的男人都会爱上你,证明你多有魅力呀。我看你也不该跟文云交往了。他是不可能离婚的,你何苦为他白白耽误自己的青春呢?”

  “就是不知道生活习惯能不能相通。”

  “英美文学系的高材生,我看你就象个美国人了,跟中国人才有沟通问题呢。”

                第八章

  薛布三年级的时候,老板梅尔教授去中国讲学一年。薛布正好修完课,开始做论文。文云的导师副教授施瓦瓷负责指导薛布论文。文云跟施瓦瓷的私交甚嘉,据说施瓦瓷家里挂满了文云的山水画。文云也就成了这里最得意的留学生,现在他毕业了,没有找到工作,留在施瓦瓷手下做博士后,在实验室里就跟个小老板似的。小施手下有几个中国学生,因此小施也能来几句中文,往常在系里见了面,总要跟薛布来几句。薛布最喜欢听老外讲不伦不类的中文,这次到小施实验室做论文,心里暗自庆幸。第一,实验室里文云是二老板,管了一大半事,做错了事有文云罩着,第二,听小施讲中文,也是一大乐趣。

  小施四十出头,秃头,又瘦又高,文质彬彬。刚离婚不久,有三个女儿。离婚瞻养费大概不少,总之房子归了女方,小施自己住一套两卧室的公寓,离薛布家只隔两条街。

  施瓦瓷教授平易近人,跟学生嘻嘻哈哈,实验室里一片轻松气氛。薛布在梅尔手下干了三年,梅尔是英国人,一板一眼,非常认真。学生们都怕他,每年都有人逃走。梅尔太太虽是美国人,跟着梅尔多年,也变得英国味实足,真是嫁鸡随鸡了。

  薛布有幸逃离苦海,奔向阳光,星期五跟文云说一声,就开溜去找俊秀去了。她故意事先没打电话,直冲到俊秀系里。俊秀正在机房,跟茹芝在查一个程序错误,两人并排坐着,头挨得很近。薛布进去看见,说:“你们忙,我在外面等一会儿。”本以为俊秀识相一点,会立刻跟出来,谁知等了半天,他才慢腾腾走出来,第一句话就问:“今天怎么不做实验?”薛布正等得气急败坏:“对不起,不该来打搅你们的好事。”说完掉头就走。

  俊秀一把拉住:“你干什么?现在还是工作时间,我又没干别的。”

  “那休息时间我不在的那五天你们在干别的了吧?”

  “你不要跟我咬文嚼字了,讲多少遍你才能信呢?”

  “讲怎么能信呢?反正我一来就看见你们在一起,还那么近。”

  “我在帮她查一个程序。”

  “她不能找别人么。”

  “唉,不跟你说了,吃午饭去吧。”

  “吃不下,气饱了。”

  “你不吃我自己去吃了。”

  “去吧,去吧,我如果不来你一定跟那不要脸的去吃了吧。”薛布说完,不等俊秀反应过来,掉头就跑,奔到停车场,上车,一着急,没发动起来。俊秀拉开门,熄了火:“薛布,你也太小气了。”

  “我小气,我把男朋友让给老女人睡就大方了,是吧?”

  “薛布,你也太能闹了。”

  “那你去找那温柔可爱的好了,干吗拉住我不放?”

  俊秀实在是说不过她,干脆不说了,两个人僵持在那里,薛布倒怕起来,心想:俊秀,俊秀,你快给我一个台阶,让我下来吧。偏偏俊秀是个笨嘴笨舌的,一句好话也说不出。他只知道不能让她走。最后,他总算挤出一句:“薛布,快一星期不见,我好想你,你跟我回宿舍好吗?”

                第九章

  每次和俊秀做爱,总是不能如意。他总象例行公事似的,既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还没有等薛布反应过来,一切就都结束了。这使得薛布更加地恨李茹芝,这个老师是怎么教的?差劲透顶。害得我现在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才能把他改好。她试图把从黄老师那里学来的性经验一点一点地传授给俊秀:“你先不要放进去,要有一点前奏。喏,先抱一抱,摸一摸。”俊秀死不改悔,冷不丁扑上来,急急地进去,急急地出来。薛布在性上面不能得到一点点满足。她有一次忍不住问美月:“你说是性爱重要还是情爱重要?”美月想了一下:“爱情爱情,我想应该是情爱更重要一点,否则为什么不叫爱性呢?而且性爱是可以提高的,感情却是无法勉强的。”最后她得出结论:“如果你有爱情,在性上又特别美满的话,那就是买一送一。如果性上面差一点,感情深厚也不错了。”薛布再问:“那你跟那个学生是性爱还是情爱呢?跟文云之间呢?你跟文云还有来往吗?”

  美月说:“薛布,你总是喜欢具体化,这是你最大的毛病。”薛布低下头:“不知道俊秀有没有跟李茹芝再来往,每天晚上我睡觉时,都会想:李茹芝现在
会不会在俊秀的床上?”

  美月叹口气:“你不应该想那么多自寻烦恼,你要相信他,我看俊秀不是那种会撒谎的人,”“男女关系,很难说。你看文云,那么好的人还不是要向太太撒谎。”

  “你又把我扯进去了,告诉你吧,我这次是很认真地谈恋爱,我早就不跟文云来往了。”

  “看你满面春色,一定是买一送一了。外国男人在那方面是不是真的比中国男人厉害得多?”

  “我想不一定,主要是自己的体验,你看中国古代的黄色小说,中国男人好像比外国男人要厉害得多。”

  “那是小说,说不定中国男人太不行,在笔头上过过瘾。”

  “薛布你不能这样说中国男人,小说也是有根据的,不会写得太离谱。”

  薛布回到家里,已是半夜十一点。她给俊秀挂了个电话,奇怪,没有上网,也没有人接。她又打到办公室,还是没人。她想了一下,打了茹芝的电话,茹芝接起来,薛布问:“俊秀在你这吗?”

  茹芝说:“在,你等一下,我让他听电话。”俊秀心想:糟糕。
 果然那头大发火:“我限你一分钟内回家。”薛布数着秒表一分钟,再打过去,俊秀在家里接了,“这么晚了,你有什么解释?”

  “她借我一本书,我刚送上去。”

  “半夜三更借书,恐怕我不打电话就要干别的了吧。”

  “她说想给我生个小孩。”

  “你看,我就猜对了,你同意了?”

  “我让她别再找我,我跟她说我要结婚了,你同意吗?”

  薛布心里一阵发热,他是这样求婚的,他总算开口了,她轻轻地说:“我当然同意。”

  俊秀说:“我现在好想见你,我开车过来行吗?”

  薛布心里好感动:“不要了,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最后她说:“好吧。”挂了电话。

  十二点一过,门铃响了,薛布开门,俊秀在门口,她拉住他的手,扑到他的怀里。

  两个人吻在一起,拥着进了卧室,俊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给你的。”薛布打开一看,是一个钻石戒指。一颗大钻石在中间,边上围着五颗小钻石:“你还买这个?”

  “按美国人习惯吧。”然后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大的是你,小的是我们的五个孩子。”

  “你也不怕把我生死了。”

  “不会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早就买了。你老跟我吵架,我不敢给你。我认识你后,真的没有跟她再有过,我发誓。”

  “别说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两个人今晚说不尽的温柔,俊秀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万般的技巧,薛布在达到了高潮后问:“你怎么一下子开窍了?”俊秀不好意思地说:“我花了二十块钱,在网上Download(下载)了一批黄色录像。”

  “你呀。”

                第十章

  做了未婚妻的薛布一脸的幸福,性生活上的满足使她满脸泛红光,二十六岁的薛布达到了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在实验室做实验时,文云看她的眼光都有了异样。在施教授和文云的鼎力帮助下,她的论文进展十分顺利,有一篇三人合写的文章上了美国《科学》杂志,虽说都是他们两人的主意,薛布倒当了第一作者。

  她兴奋得四处打电话,俊秀当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他特地跑来,两个人去馆子里点了一瓶红葡萄酒庆贺了一番。俊秀说:“你可能比我早毕业呢,你不会嫌弃我吧?”薛布说:“我毕业也只能做博士后,挣不了钱,以后家还要你来养呢。”

  “当然了,你不工作也行,在家看孩子。”

  “我可不能在家,还憋死我呢,博士在家看孩子,也太过份了吧,对得起人民多年的培养吗?”

  “你干什么都好,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我毕业典礼那天。”

  “好。”

  第二天三个作者共进午餐,薛布第一句话就说:“谢谢,谢谢你们两个。”

  文云说:“薛布,听说你中英文俱佳,古诗修养也很好,我画了一幅画送给杰弗瑞,上面提了一首古诗,他特别喜欢这幅画,他很想知道古诗的英文意思,可惜我翻不出,你能不能试试?”

  施瓦瓷应声附和:“布,我真的很感兴趣,如果你能解释给我听,就太好了。”

  薛布说:“我不行的,哪里中英文俱佳,是中英文俱差。”

  文云说:“你试试嘛,是这首: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似二月花。”

  薛布沉思了五分钟,低声说:

  “The mountain is cold
  The road is steep
  There is a small house behind that white cloud。 
  Is top my cart,Falling love with the evening maple tree? 
  Compare to the February flower,It is even more red。”

  两个男人再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同时惊叹:“哇。”

  杰弗瑞·施瓦瓷握住薛布的手:“太棒了,太美了。”下午施瓦瓷发了一个mail给薛布:“五点到办公室见我。”

  薛布想一定是关于论文的事,五点钟准时去了,她因为是“寄养学生”,跟施瓦瓷不是很经常谈话,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施瓦瓷博士。”

  施瓦瓷说:“叫我杰弗瑞,实验室里每个人都叫我杰弗瑞,除了你。我不是梅尔博士,用不着那么正统。”

  薛布从嗓子深处憋出一声:“杰弗瑞。”这一声出口,倒一下子顺了。她接着问:“杰弗瑞,你找我?”

               第十一章

  杰弗瑞说:“我找你,主要是那篇文章的事。虽然主要是我,还有文云的主意,但整个工作全是你一人做的,所以我们决定让你当第一作者,这篇文章是你论文的一大部份,你再补充一些,等梅尔博士从中国回来你就可以答辩了。”

  薛布兴奋地问:“真的?”

  “是的,布,你是个出色的学生,你做科学很有天份,我非常幸运你有机会在我的实验室做论文,我们在《科学》上的那篇文章份量很重的,对你找工作会有很大帮助。”

  “谢谢。”

  “不谢,还有,我有件私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要去中国开个会,想请你做我的中文老师,我会付你酬劳的。”

  “我可以教你中文,但我不能收你的酬劳。”

  “那我不能让你白教的,这样吧,我请你吃晚饭。”

  “好吧,不过我不想去馆子里吃,你买了菜,我去你家里做。学中文,应该从吃真正的中国菜开始。”

  杰弗瑞看了一眼薛布手上的订婚钻戒:“要不要先问一下未婚夫再答应?”

  “不用,我自己可以做主。”

  “那好,不过我不会买中国菜,还得请你陪我去买。”

  “没问题。”

  “如果你今天晚上没有别的安排,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开始。”

  “好。”

  两个人开了杰弗瑞的车去了中国店,买了一大堆菜,又买了很多调料,去薛布家拿了薛布的电饭锅。薛布大烧一顿,恨不得把所有会做的菜都做出来,摆了一大桌。杰弗瑞很积极地在边上帮忙,洗菜切菜,递这递那的,薛布心里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要是俊秀也能像他那样,该有多好。

  吃了饭以后言归正传,杰弗瑞倒是早有准备,拿出一本课本,甚至还有一盘录音带,薛布从“你好”开始教起,听老外洋腔洋调地讲中文,真是一大乐趣。薛布教得很认真,一小时后,简单的问话学会了不少,杰弗瑞在语言上是极有天份的,他会西班牙语、法语、西伯来语,课结束时,他用各种语言对薛布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用中文来讲就是:“你很美。”

  薛布教完课后去了实验室,她忍不住给俊秀打了一个电话,想把教中文的事跟他说一声,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又咽回去了,倒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她想,如果告诉俊秀,他肯定不会同意她继续教下去的。

               第十二章

  周末是属于未婚夫妻的,现在他们出去,俊秀介绍薛布,都是说:“这是我的未婚妻。”这句话使薛布受用无穷,总算有了归宿感。订婚钻戒戴在手上,沉甸甸的,自己的一生好像就这样牢牢地被套住了。这种被套住的感觉是复杂的,一方面失去了自由,有一点点失落。用自由换来的是安全,二十六岁的女人用自由去换安全还是明智的,再过几年,想失去自由怕也没有机会了。

  俊秀是个有责任心而又非常体贴的男人,对薛布来说,可以算一个理想的丈夫。唯一缺少的就是一点点激情。薛布很少找到那种令人心醉的如痴如狂的的感觉,找丈夫也许少一点如痴如狂也没有关系,生活毕竟是现实的,过日子还需要他毕业后的那份高薪去买新车豪宅。

  薛布每个星期三晚上教杰弗瑞一小时中文,说是一小时,其实整个晚上都给了他。

  她心里有一点过意不去,还没结婚就对俊秀隐瞒是不对的,但她又想去,跟杰弗瑞在一起,听他讲甜言蜜语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杰弗瑞倒很老实,没有越轨行为,就是嘴甜。薛布暗下决心,这种交往仅仅限于教中文上,决不做对不起俊秀的事。

  杰弗瑞是个有情趣的男人,很奇怪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离婚?他非常爱孩子,家里到处都是三个女儿的照片,五岁,八岁,十岁的三个女儿也常常接回来住一两天。露西,戴西和歌来西亚,三个可爱的洋娃娃,有时候也会被爸爸带到实验室来,是大家的宝贝。

  教中文的第二个星期,杰弗瑞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中文菜谱,开始烧饭给薛布吃,他的理由是,不能让薛布又教中文又做饭。他学了半天,只学会了一样菜,就是“宫保”,于是他就“宫保”了所有的菜,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他一受鼓舞,第二天请了所有的中国学生来家吃他的“宫保中国菜”,居然得到了一致的好评。大家在背后偷偷地叫他“宫保教授”。

  这样断断续续地教了有两个多月,倒没有发生什么事,杰弗瑞已经掌握了简单的中文对话。薛布非常喜欢听他讲中文,看他还比较守规矩,渐渐地也放松了警惕。两个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谈,杰弗瑞说他妻子受不了他整天泡在实验室,带着三个女儿跑了,她现在有男朋友,但不肯结婚,这样就可以从他这里拿很多赡养费。薛布也谈到俊秀,谈到俊秀的好处与不足,俊秀与茹芝的关系。两人处于一种真空的纯洁的友谊阶段,但孤男寡女之间,真正存在纯洁的友谊吗?

               第十三章

  其实谈情说爱就是从谈说开始的,话一多,就爱上了。虽然薛布常常提醒自己:我是俊秀的未婚妻,我一定会嫁给俊秀的。可是她自己也非常清楚,她是喜欢和杰弗瑞在一起的。从周一到周四,她也不敢天天去他家,因为怕俊秀打电话找不到人。她本来天天晚上就是要在实验室干到十二点才回家的,只是现在,教授亲自陪着。他们每天晚上在实验室一起干活,倒干出不少成绩来,第二篇文章又被有名的《自然》杂志接受。这天薛布十分兴奋,正好是星期三,中文也顾不上教了,两个人去馆子里大吃一顿,吃完饭后回杰弗瑞的公寓,看起电视来。杰弗瑞躺在沙发上,薛布腰杆笔直地坐在沙发沿上。他突然说:“布,你这样多累呀,不如你也躺下吧。”薛布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第二天晚上,杰弗瑞提出要补课,结果补了一点点,两个人又看起电视来,还是老姿势,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杰弗瑞叹口气:“你们中国人总是这样,有福不会享,这么大的沙发,也够你躺了,偏偏要挺在那里坐着。”

  薛布听他说中国人怎样怎样,心里很不高兴:有什么了不起的,躺下就躺下,你还能把我吃了?

  于是她躺下了,因为两个人都很瘦,所以她尽量做到不跟他接触,但是他开始翻来复去的,身体就免不了有接触了。薛布事后试图想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两个人是怎么开始接吻的。

  两个人抱着吻在一起,他解开她的上衣,捏住她粉红的乳头,她感到一阵快感冲遍全身,不由得轻轻地叫了一声。他象个婴孩似地吮吸着她的乳房,她这才找到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忍不住喔喔叫着。他费了半天的劲才退下她的牛仔裤。她里面穿着从国内带来的内裤,已经有点破了,于是她很不好意思地缩起身子。他除去她的内裤,开始抚摸她的下身。她的高潮在他的抚摸之下几乎要来了,他轻轻地问一声:“我能进来吗?”她点点头,他这才脱了衣服,露出了她从没有见过的极粗大的下体,她叫了一声:“上帝啊!”完事后他们已经躺在了床上,他问:“好吗?”

  她说:“好极了。”

  她的性欲彻底地被他挖掘出来,性爱的欢娱充满了她的每一个细胞,浑身的毛孔好像突然胀开,从里面跑出来的都是欢快。她对自己突然变得这么淫荡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被单里不敢看他,他掀开被单,捧起她的脸开始吻她,吻着吻着他又硬了。他又捏住她的乳头,她知道这是她身上最碰不得的地方,她又想要了,于是她爬到他的身上,顾不上任何羞耻,主动地上下颤动起来。

  这一晚他们做了一整夜,她数了一下,一共有八次。

  第二天两个人都没有起床上班,反正他是老板。下午五点钟薛布勉强爬起来,匆匆洗个澡,略带谦意地对他说:“我的未婚夫要来了。”

  他狡黠地对她眨了下眼睛:“你恐怕再也没有精力接待他了。”

 

 



薛布的故事

19 05 2009年

http://www.xys.org/xys/magazine/GB/2000/xys0012z3.txt

文章太长,给个连接吧,黄埔一期的时候还没有国内的高人们参与评选,俺就非常侥幸地得了个奖。



外遇

24 04 2009年

跟同一个人面面相觑十六年,要说没有外遇,是骗鬼的。说真的有,可又好像没有,关键在于怎么定义外遇这个概念。

刻骨铭心的人也避免不了会有矛盾,有危机。我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事,跟先生闹翻,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事,只记得闹得不可开交,闹到有一天他突然打了一个背囊,在外地找到一个工作,离家出走了。

外遇来的时候,你是不知道的,等到你发觉,已然陷进去不能自拔了。

我在读MBA时,有了一个外遇,这个人就是琼教授,我选了他的投资课。

我跟琼教授,当时都是独处,他的太太在外地读书,我的先生在外地出走。

这件事是被全班人炒出来我才发觉的。大家说我跟琼教授在课堂上眉目传情,他盯着我,我盯着他,旁若无人,一对一答。他的每个例子,都是:比如说,阿力管理这个基金,如何如何;他的每个问题,都是:阿力,你认为呢?

当时常有莫名其妙的学生来听一两堂投资课。琼教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注册听课在学校里是不允许的,他却让这些学生随便来听。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些人都是听了坊间谣传,来看四目相对的风景的。

到这个地步,可能跟几个因素有关。第一,上课的第一天,我向他抱怨保尔教授,我说:我没打算这学期选你的课的,我是市场专业,这学期如果不选国际市场,就修不够课了。我本来打算下学期选梅教授的投资的。我心想,梅教授毕竟是椅子教授,看你年纪轻轻,好象还没我年纪大呢,会教书吗?我花钱,不是让你们这些小教授做实验的,要选就选名教授的课。都怪该死的保尔,竟然恐吓我,说不同时选投资,他的国际金融就给我不及格,害得我把大好的市场专业活生生地放弃了。后来才知道,琼教授是保尔的师弟。我当时气急败坏地说得很快,大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第二,第一次作业,我的解法比他简单。第二次作业,他的解法有三个错误,全部被我纠正过来了,他给我满分还++,写了个E给我问能不能把我的作业发下去做标准答案。

第三,期中考试,我全班最高分。要知道,班上有几个金融博士在跟我们同时选课,还有几个CFA。我是一个没有任何金融背景的人,而且,我正在半工半读,在复印机厂打工,做的工作是专利管理,跟金融毫无关系。

琼教授的作业出名地难做,没上他的课时,有美国同学抱怨,千万不要选他的课,他的作业几乎不可能做。梅教授就好混了,考题年年都是一样的,连数字都不改。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美国人的数学底子,看到数据就昏过去了。可是,我这次确实是轻敌了,别看我作业满分,那可是花了三天三夜做出来的。

我开始跟保尔抱怨琼教授:“保尔,你知道吗,你那个师弟很恶毒,这次作业花了我三十六个小时才做完,我是按小时拿工资的,一次作业我损失七百二十块钱。”

保尔大笑。保尔跟琼教授关系极好,可能茶余饭后传了话。

琼教授下了课跟我说:“阿力,有什么不懂的不要硬做,到我办公室来我教你。”

我大喜,有这等好事,这不是教授帮忙做作业吗?肯定满分了。

正好卡在一道题上,估计一辈子也做不出来。我不客气,就跟琼教授去了他的办公室。

我坐在琼教授对面,他看上去那么帅,我开始心猿意马。琼教授循循善诱,他问我几个简单的统计问题,我一个也答不出来。

我说:“统计我是全班第一。”

他说:“天了,全班第一就这水平,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一笔一划帮我做了作业,省下我二十小时,我可以多赚四百块钱。这天他跟我谈了很多,主要是劝我申请金融博士,他会极力推荐。

他摸了一下戒指:“我去年六月结婚了,你呢?你也结婚了吧?”

我说:“我有两个女儿,她们上小学了。”

他说:“你可真勇敢。”

学期最后,我这个统计全班第一又拿了个投资全班第一。

下一学期琼教授没有开课,如果开课我还会选的,那是我的最后一个学期。

可是,我们的Email没有断过,E的内容无非是互相吹捧,有时候有点暧昧。

三月份,我修满了65个学分,提前一学期毕业了,继续在复印机厂打工。

我负责全班的毕业纪念册设计,死期将至了还没搞好。春假时,我的组员们结伴游美国,我留守在学校,白天上班八小时,晚上在学校加班七小时,没日没夜地赶毕业纪念册。

我忘了我是有病的,我这个病是家族遗传,我爷爷四十六岁死于此病。

再下一学期,琼教授开一门Fix Income,这是他最后一次在我们学校教课,他在加州找到了工作,因为他的太太在加州。

坊间传说,琼教授的太太学建筑的,非常漂亮。

琼教授的这次Fix Income爆满,不得不临时加一个班。坊间已经把琼教授和阿力的暧昧关系传了十几个版本,据说这些人不是来上课的,而是来看外遇的。上课前各路豪杰四处打听,阿力有没有选?上白天还是晚上?有知情人放话出来:阿力白天要上班的,当然是上晚上了,不过,阿力选不选,没有人知道,因为阿力已经提前毕业了。保尔在金融机构课上拼命给他师弟做广告:你们要去投资银行的话,去选Fix Income,因为他就要走了,以后想选也选不到了。

大家都说:选吧,选吧,考不及格也选了。我的老组员,在我还没有决定选不选课的情况下已经把我定下来,要和我一组。

坊间又放出话来,说阿力的作业是教授亲自做的,所以每次都是满分,作业占30%,大家快去拉阿力入伙。一时间,我的邮箱爆掉,都是来问我选不选课,能不能跟他一组。

我说:选不选课还没定,选的话组里的人已经满了,对不起。

晚上的课很快满了,在开学前三天,学校向全体学生发了个E,Fix Income只能选白天。

我已经感觉到身体上的不适,但我答应了项教授做TA,答应了琼教授选他的Fix Income。

我白天上班,晚上去选琼教授的课,同时给项教授改作业。

我一直没注册,学校在我毕业后送我两堂免费课。

琼教授下了课来问我:“阿力,我没有看到你的名字,你怎么没有注册?”

我不敢告诉他我可能发病了,支支吾吾地说:“工作好忙。”

琼教授说:“我很希望你选课,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上课,教你这样的学生是教学的唯一乐趣。”

我感动得要哭,不顾死活,当天就注了册。

我同时还在准备我的CFA一级考试,把自己压过极限。

刚开学没多久,我的状况激剧而下,我去看家庭医生,医生开了虎狼之药,吃得我死去活来。

四个星期后就是期中考试,我几乎不能去,我写了信给校长和琼教授,想退课,这封信最终没有寄出。

虎狼之药吃到我视力模糊,我昏昏沉沉地去考试。

过了一星期,上琼教授的课,他一进门看到我,就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黎小姐,你好啊!”

我想,完了,一定考不及格。

果然期中不及格,不过不是全班最低分,我很惊讶,居然还有十几个人给我垫底。

我一言不发,咬着牙去上琼教授的课。期间因为白天的人跑了很多来晚上上课,有人不得不站着上课,学校给他换了一间大教室,我不喜欢,下了课小声跟他说:这间教室不舒服,能不能换回去?

换教室是学校统一安排的,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学校交涉的,过了两天,他给全班发了个E,说,请白天的学生回到白天上课,新教室不好,换回旧教室上课。

期末考试后,琼教授要搬去加州,给全班发E,说他有多余的纸盒,有人要就去他家拿。

正值毕业搬家之季,他的纸盒很多人要。

我说:琼,我要纸盒。

他说:阿力,你不是要在这儿树万年桩吗?

我说:我申请金融博士被肉丝教授拒绝了,项教授说可以录取我读Operation Manegement博士,可我不想读,这地方我不想呆了,我也要走。

他说:肉丝就是这样一意孤行,不念也好。现在来我家拿吧,我帮你留着。

我说:现在快半夜十一点了,不会太晚?

他说:不晚,我等你。

我正要去,在教室里碰到姐夫,姐夫也发了E要纸盒,琼教授回E说:不能保证给你,先来先拿,拿光为止。

我在是一个人去拿还是跟姐夫一起去拿这个问题上,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我约了姐夫一同去琼教授家。

我们坐在琼教授的客厅里聊天,姐夫说:阿力三月份就毕业了。

琼教授说:“你毕业了,跑到我班上来干什么?”

我说:“来尝尝不及格的味道。”

他说:“期末考得还不错,全班第八名,但是你期中不及格,只能给你A-。”

姐夫连忙问:“我呢?我考得怎样?”

琼教授说:“人太多了,没记住你的,不会太差吧。”

我问:“毕业典礼你来吗?”

他说:“当然要去,你的毕业典礼我怎么能不去?”

毕业典礼上,琼教授穿着博士袍,吃着早餐晃进来,在门口见到我。

他说:阿力,恭喜你毕业。要不要出去,我请你吃早餐。

我说:琼,不了,典礼就要开始了,你是坐在台上的,迟到了太显眼,不好。

我拿着相机:琼,可不可以跟你拍张合影?

这张合影,是整卷胶卷里唯一一张没有对焦的,洗出来两个人影,模模糊糊。

琼教授去了加州,他太太身边,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我继续吃药,换了十几种药,全部有副作用,我几乎绝望。本来可能还没那么严重,给这些药毒一下,每况愈下。

病来如山倒。我终于象我爷爷临死时那样,给我叔叔发了封信:我这次过不去了,因为无药可救,可是,我放不下,我有两个女儿。

叔叔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放开点,说不定能好。”

小W来我家,看到一片狼籍,小W说:“阿力,你这两个女儿你怕是照顾不了了。”

我开始安排后事,我跟两个女儿谈心:“如果妈妈不在,你们跟爸爸过,可以吗?”

阿蜜说:“我会想妈妈的。”阿昵说:“不可以,那晚上谁陪我睡?”

孩子们送到她们爸爸那里,我跟先生说:“没有别的心愿,走之前你帮孩子们找个后妈。”

先生说:“我找不到。”

我说:“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我一边吃药,一边上网谈笑风生,因为除了网,我没有地方好去。

有一天感觉生命走到尽头,我跟师弟在Yahoo上聊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我把照片一张一张发给他,请他帮我挑一张,到了那一天,会有人通知他,请他在网上发个贴。

师弟每张都挑毛病,这张眼睛小了,那张没有网上的谁谁漂亮了。我就不停地发,发完了,他仍然没有挑到满意的。这样,师弟那儿有我几乎全部的照片。

正在生命之烛燃烧之尽,一个男孩子硬生生闯到我的世界里,他信心十足,说一定有办法不让我死。

我坚持,我是这个病的专家,我看了大量的资料,即使这次治好了,将来的发病率也是99%,我死定了,我也不想跟99%做斗争了。

他说:你从现在起不许看任何资料,你一定死不了。

这个男孩子叫小周,三十岁还不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问他:“小周,你结婚了吗?”

出乎意料,小周说:“我结婚了。”

我问:“太太呢?”

他说:“就在身边。”

我说:“小周,你这样没白天没黑夜地来救一个女人,你太太没意见?”

他说:“是她让我来救你的。”

我说:“我佩服你太太,我可能做不到。”

小周说:“让我们忘掉男女,做没有性别的朋友。”

我说:“这正是我一生的追求呀。”

小周是个足球运动员,阳光青年,我看到他在世界日报上的照片,笑得一片灿烂,我喜欢他的样子。他每天都来陪我几小时,巧就巧在,他已写完毕业论文,工作两个月后才开始,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跟死神斗。

第一次谈的话题是我最觉得无趣的足球,我硬着头皮,耐心地听他讲谁赢了,谁输了。反正我生命已到尽头,听他讲废话去死,和别的死法,没有任何区别。

渐渐地我发现,小周这个孩子,不仅固执,而且凶,我常常叫他:“老凶呀。”

凶神恶煞般的周老凶,开始跟死神展开了一场争夺。我的一只手已经伸进鬼门关里,握住了死神,另一只手在外面,被小周紧紧握着。

我,显然是更接近死神,我把后事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始不起床,躺在在床上等死。

小周急了,这么不配合的病人,如何治得好?于是小周和我有约,他让我把电脑的喇叭开到最响,每天早上九点,凶巴巴的小周用Yahoo Messenger来叫我起床:“起来了!出去跑步去!”

我说:“小周,我又不是女足的,我的手指都快动不了,怎么跑步?”

有一天小周叫了我半个小时,我竟昏睡不醒。小周气得要命:“靠!I服了U!我要干活去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正在这时,我醒了,我冲向电脑,我说:“小周,我正在做梦赴你的约。可是我赶不上九点钟的约,我急着满街找电脑给你发E,找到一个电脑又没有键盘,只有Palm输入,我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找呢。”

小周万般无奈,说:“算了,算了,你想睡就多睡一会儿吧,九点钟的约会取消。”

小周帮我换了医疗保险,这回是真正的医疗保险,可以满世界看专家,不用家庭医生批准。

有时候生死一线间,就在于你用什么医疗保险。

我同时看五个专科大夫。我再也不查资料,因为小周在查资料,查到了,他就一篇一篇地讲给我听。有一天,他兴奋地叫:“阿力,上帝来救你了,有一个新药,昨天被FDA批准上市了,这个药据说副作用很小,你应该能过副作用这一关。”

我说:小周,你是上帝派来救我出去的,我出生以来,一直在地狱的门口徘徊,里面的人不停地伸出手来拉我进去,有几次,我差点经不起诱惑。

小周说:阿力,只要我活着,就再也没有鬼可以拉你进去,因为我的力气比他们大。

他除了帮我查资料,找药,就是听我倾述,我把我的一生,一天讲一点,全部告诉了他。有一天夜里,讲到上次发病住院,那时没有小周,没有先生,也没有孩子,只有我自己,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面对死亡,我泪流满面。哭完后,我告诉小周:“这是有名堂的,这叫呕吐法治疗。”

我在网上结识一个朋友,在法国当针灸医生,医道应该是相当高明的,我隐隐约约向他透露了一点病情。他苦于不能亲自来给我扎针。他是一个理智的人,因为他是医生。法国的医生跟小周一样,坚信我的病一定可以治愈。我们这一方,又多了一份力量。

一个中医,要靠看舌苔,号脉看病的,现在却看不到病人,他无奈,我无助。

法国中医不肯放弃,他找到他在美国的同学帮我买药。有一天他说:“阿力,我要看你的舌苔,你能不能用数码相机拍了寄给我?”

我说怎么可以,好难看。

他说:我是一个医生,就是看难看的东西的。

我最终没有寄,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把照片弄到电脑上去。

我们用Yahoo Messenger看病。好的医生,不用做任何事,病人会自己好。每次看完法国的针灸医生,虽然没有扎到针,我却感觉有好转。我缓慢地在恢复。

他在我发病之后,特意研究了这个病,多收了这个病的病人,昨天他看到《外遇》的初稿,给我发了个E,他说:阿力,刚看了外遇,才知道你当时经历的种种艰难,重温当时自己的无奈和你的无助,非常震动。我已经用针灸治愈了三个跟你一样的病人,你的病是能治好的。

看到这个E的时候我正在上班,我的眼泪禁不住哗哗地流下来,我给他回E:下次再发病,我在那一刻一定把自己放到飞机上,到巴黎找你扎针。

两个月后,小周要去外地上班了,临走的最后一天,他不打包,陪我到夜里两点。我不知道,他第二天是怎么上得飞机。

小周说到做到,在他也许是一生中唯有的这两个月空闲的时间里,把我从死神手上抢了回来,我开始着手准备搬到先生那儿去。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先生有了一个外遇。

他说这女人如何如何漂亮,今年二十八岁,孩子们也喜欢她。他已经请她吃过两顿饭。

我赫然清醒,我的孩子,我的老公,就要被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抢走了。他怎么从来也没请我吃过饭?

我哭着给小周打电话,小周太太还没搬过去,也在给小周打电话,打了三小时,都是忙音,小周太太终于发脾气了。

我跟先生吵,他说:不是你叫我给小孩找个后妈的吗?就这个女孩子很主动,她愿意当后妈,长得也漂亮。我喜欢她。

我说:哼,有多漂亮?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说喜欢另一个女人,你反了天了你!现在可能不用找后妈了,不许再跟她来往,你先别急着找,暂缓。

外遇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如何缓法?

我们闹得不可开交,大家都很累,我们约定,不谈外遇的事,每次,都是我忍不住,问他:今天见面没?

他又不会说谎,说:见了。

我便详细问了见面的情况,外遇穿什么衣服,好看吗?说了哪些话?

他记性极好,一一道来。

然后我在电话里尖叫,叫得他耳朵受不了,不得不挂了电话。我再拨号,再尖叫,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小周出主意:你去找他!

我说:没有面子,传出去,我今世没脸见人。

小周说:你的脸重要,还是幸福重要?

我大哭:我的脸也是很重要的。

我拿腔作势,不肯低头,每天依然在电话里练习女高音。有一天收到账单,手机费五百块。

我拿那超时的手机对着先生狂吼:你叫她陪我五百块来!

先生说:我有张免费机票,你要不要直接找她赔偿?

我连忙说:要!要!

我坐飞机去会外遇。顺便把孩子们接回来。

外遇一定以为我是个黄脸老太婆,我穿了最漂亮的衣服,潇洒万分,阳光明媚地去见外遇。

我一看,外遇比我矮,比我胖,那里有我漂亮。在见外遇的那几天,我天天阳光明媚。我找先生拿了外遇的照片,回家后给小W看:“看看,这个人漂亮还是我漂亮?”

外遇被我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来,犯了个错误,她骗了先生,被先生发现了。

他感觉很不舒服,也不说她长得漂亮了。

我和外遇斗智斗勇,终于把先生抢了回来。

先生最后请她吃了一顿日本餐,我气得差点又叫起来,不过,这回活活地咽了下去。

我和先生重归于好,一家四口又住到一起。

有时候一个人开车在路上,会想到小周,心里有一种苏苏麻麻的感觉,说不清楚,这个男孩子,救过我一命。

写外遇的时候才发现,外遇不好搞,写都不好写。

 

黎柳蝉

October 6, 2003 11:35PM一稿
October 7, 2003 11:24 PM二稿
October 8, 2003 8:02 AM 三稿
October 8, 2003 5:43 PM 地铁上,四稿
October 28, 2003 11:09 PM 酒后,五稿



七年之痒

20 04 2009年

依涟二十三岁嫁给明哲,今年三十岁,正好进入第七个年头。

刚结婚不久,夫妻两人双双到美国留学,依涟在国内学医,联系了生物专业,不久美国便开放外国人考医生执照,依涟就边读博士边考医生。明哲原来读的是物理,看看没什么前途,毅然放弃,几经转折,联系到商学院博士生奖学金。

两人都很年轻,结婚前又是处子,属于初尝禁果,又来到这自由世界,免不了租了几盘黄带学习学习。这下是如鱼得水,夜夜沉浸在爱河之中,甜蜜了好一阵子,这种甜蜜持续了几年,最终导至了依涟怀孕,而且在依涟怀孕以后,儿子出世以前,达到了高潮,再没有怀孕的恐惧,明哲在一种完全放松的情绪下做爱,更加乐此不疲,恨不得依涟永远处于怀孕中,可惜好景不长,儿子出世后,或许因为生产,或许因为忙着照顾儿子,依涟就变得没有什么性趣了,每次明哲有所要求,总是拒绝。明哲不知所措,痛苦万分,最后只能强求,倒给他摸出一个规律,拒绝虽然是每次拒绝,如果照做不误,依涟还是有高潮,但有个儿子夹在中间,两个人牛郎织女,夜夜笙歌做不到了,地上情只能转为地下情,甚至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偷情归偷情,感情还是在的,明哲博士毕业后,很顺利地在投资银行找到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只是很忙。依涟读完生化博士,也考到医生执照,做了儿科实习医生,更是忙得团团乱转,小家庭没有一个家样子。儿子从生下来就交给保姆,跟保姆倒亲过父母。明哲一直反对依涟工作,无奈以前是学生,口气不硬,现在腰杆挺直再次提出,依涟看看老公总算有了出息,开始挣大钱,忧豫了很久,终于依了他,下决心辞职回家,辞退了保姆,专心当起主妇来,很多中国人觉得她太可惜,依涟倒是不后悔,儿子总算跟自己亲了。工作以后买了房子,好好在家享受吧,女人没办法才会在外面拚,如果没有必要还是守着家好。

小家庭平平静静了好一阵子,直到儿子三岁,上了学前班,交了小朋友,依涟也就被动地跟小朋友的家长有了来往。

儿子有一天,拖过一个小男孩,郑重其事地介绍给妈妈:”妈妈,这是David。”

David后面跟着一个男人,看到依涟,大叫一声:”哇,林依涟,怎么是你!”

依涟也叫一声:”哈,王家钧,世界真的这么小?”

世界真的很小,王家钧的儿子不仅和依涟的儿子是同学,而且两家住的很近。

说起王家钧,在医学院时和依涟同在一个小组,俩人合作得非常愉快,家钧动手能力强,依涟理论好,一个动手,一个查书,度过了六年时光。家钧亲眼看见依涟从一个黄毛丫头发育到该凸的地方凸起来,该凹的地方凹进去,又挨得那么近,怎能不心辕意马,有一阵子依涟突然脸上发光,更漂亮起来,接着就看见她和明哲手拉着手,一起去食堂吃饭,家钧回到宿舍,懊恼不已,恨自已近水搂台还是让别人抢去了。毕业前夕,终是不死心,斗胆写了三封情书,没有回音.其实依涟二十岁遇见明哲,一见钟情,早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拿了家钧的情书读给明哲听。直夸写得好,应列入情书大全供人参考。明哲以前也读过别人写给依涟的情书,都没放在心上,说说笑笑就过去了,这回倒有点认真,不高兴起来,一把抢过家钧的心血,撕成碎片扔了。依涟也没在意。大学毕了业以后各奔东西,没有来往。现在居然都来到美国,因为儿子的缘故,又碰面了。

明哲看见家钧阴魂不散又追过来心里老大不高兴,家钧每次带着儿子来串门就没有好脸色看,家钧并不去理会明哲的脸色,听说依涟考过医生执照又放弃了大觉可惜,不实相地当着明哲的面说:”依涟,你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英文又好,我们班来美国的有几个考了好几次都没通过,丁民,张建中过了也没找到工作,还在实验室里打下手,我也是考了两次才通过,都不敢去儿科,只敢做病理这种不用接触病人的医生,你怎么就轻易放弃了?”

依涟笑笑指着明哲:”我嫁了好丈夫嘛。”

家钧没话好说,看来人家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家钧前脚出门,明哲马上大怒:”好容易才把你劝回家,有个安稳日子过,他又来搞破坏。以后不许你跟他有来往。”

大人不许来往没有用,两家的儿子偏要常常在一起玩,明哲是不管小孩的,家钧的太太正在读书,所以渐渐的变成每个周末,依涟和家钧,在play ground守着两个小顽童,依涟毕业后早早地结了婚出国,跟同学没什么来往,现在正好无聊之极,抓着家钧打听同学的事,谁跟谁结婚了,谁又离婚了,聊得热火朝天,有好几次,被人误会成是一对夫妻。

有一回依涟问家钧:”从哪骗到那么漂亮的老婆,老实交代。”

家钧说:”有什么好交代的,追你没追到,连个回音也没有,娶谁都一样,这个是我妈托同事介绍,回国娶的。”

依涟想起家钧的情书被明哲撕了,很过意不去。

明哲发觉三十岁的依涟有了一个根本的变化。不仅不再拒绝,一有机会,就把明哲按在床上,扬言要强奸他,当真是女人三十如狼,正好结婚七年,现在又出来一个家钧,莫不要出事?

依涟跟家钧接触多了,回到家里,毫不掩示地在明哲面前大赞家钧:”你看家钧,工作也忙,带小孩做家务还都是他,当他的老婆才幸福,什么都不用操心,还可以去读书,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年轻。”

或者:”我现在才发现家钧什么都会,你什么都不会。要是你象家钧那么能干,我也不至于放弃大好前程,弄得现在只能做家庭主妇,家钧的老婆学电脑,毕了业很好找工作。”

明哲听着很不是滋味。是不是后悔没有嫁给家钧。

常常看见依涟等家钧下班,带着儿子跑出去,家钧带着儿子立刻跟出来,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个不停,明哲问:”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依涟理直气壮地回答:”讨教信息呀,家钧什么都知道,还不是为我们家好,谁让你什么也不知道。”

依涟越来越迷信家钧,渐渐的,家里有修修补补的事,依涟便不客气地叫了家钧来修。

家钧倒底是个医生,不是professional修东西的,每次修完后,东西照坏。不得不找professional来修,明哲在家里大骂:”王家钧是个王八蛋,不懂装懂,哪一次修好了东西?倒头来花了钱还欠他的人情。”

依涟乐了:”你最恨家钧,是不是因为我老夸他。”

家钧倒是羡慕明哲,娶了那么好的老婆,难怪年年加薪升职,自己老婆废物一个,家里大小事管不好,英文也不会说,还要花钱给她去读书,水平在那里,读死了也没用。

当初娶不到依涟,也没心思娶别人,弄到不得不回国娶老婆,好在娶到美国后还没有跑掉,真是幸运,漂亮是很漂亮,万里挑一的,但婚前两人没有见过面,谈不上有感情,家钧又总觉得她是为了出国才嫁给他。新婚之夜发现老婆不是处女,国内的女大学生谁没有一些经历,家钧没问,她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家钧嘴上不说,心里总有一个疙瘩解不开,花了这么多钱娶来,还不是处女,一来后就不肯呆在家里,吵着闹着要去上学。家钧怀疑她上了学自己独立后就要跑了,好在来了第二个月怀了孕,生了个儿子,有了传种接代的儿子使得家钧一度狂喜不止,老婆趁机再次提出上学的事,家钧一口答应了。上了学后心好象更有理由不在家里,大小事不管,一点也没有贤妻良母的样子,哪有一点能与依涟相比。

跟这样的老婆在一起过日子真是很累,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回到家里还要给她当佣人,她只是想出国读书,自己又没本事,家钧觉得自己象是带了两个孩子的单身父亲。

依涟听了家钧的苦脑,深有同感,觉得自己象是带了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好在一个大孩子还可以挣钱。

热恋中感觉不到,结婚后才知道明哲完全是个宠坏的大孩子,生活不能自理,家务一样不做,里里外外全靠依涟一个人撑着,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

依涟自己功课好,总要找个更好的,这点家钧就欠缺了一点,当年托福总考不好,而明哲,一张托福满分的成绩单,不知征服多少女孩子的心,谁知婚姻大事,不是象托福成绩单那么简单。

现在看到做家钧的老婆有那么舒服,依涟倒真有点眼红。

家钧更是人前人后夸依涟:”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下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真是太能干了。”有一次party,家钧老婆没来,家钧当着众人的面,说:”我老婆是个大笨蛋,娶到依涟这样的老婆才是福气。”

依涟赶紧打岔:”怎么能这么说你老婆,当心我去告诉她。”

明哲回家后大笑:”王八蛋配大笨蛋,还是个双黄蛋,真是绝配,喂,他不知道你做的饭其实难吃得要命,好象又在打你的主意了,小心七年之痒。”

依涟其实心里痒痒的,却掩饰说:”痒什么?你不痒我就不会痒。”

明哲说:”怎么不会痒,你又是三十如狼的年纪,大好的机会,当心失足。”

说到失足,就有了一次机会。家钧在Whole sale club里买了一只大洗衣机,很划算,依涟看了,很喜欢,就跟明哲商量想把家里这个小的也换成那样的。明哲不同意:”家钧买的东西都是好的,你要换可以在电器店买,Whole sale club不送货,那么沉的东西,谁帮你搬?又不缺那几个小钱。”

依涟不乐意了:”能省为什么不省,就你跟钱过不去,挣几个臭钱了不起了,家钧也挣钱,不是照样算计着过日子。”

明哲说:”反正你别想让我帮你搬。”

依涟说:”什么帮你帮我的,还不是给你洗衣服,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洗过一次衣服,连洗衣机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家钧家的衣服是他洗的,所以他买的洗衣机是不会错的。趁着周末,你就帮我搬一下吧。

看看明哲端坐在电视机面前,没有任何反应,气得她一跺脚:”我找家钧搬去。”

出了门后,看到天气很好,依涟的心情也就好起来,想想明哲说的也没错,那么沉的东西。搬起来确实很麻烦,也可能真省不了多少钱,但是现在吵架出来了,不如先找到家钧再作计较。

走到家钧家,家钧不在,太太说:”我刚考完试,今天可以在家看小孩,他去图书馆查资料了。”

依涟告辞出来,本该回家,回到家却没有进门,鬼使神差开了车去图书馆,看到家钧在那里看书,依涟也不知该不该叫他,家钧好象有第六感觉,抬头看到依涟,惊喜万分,书也不看了,收拾了东西出来,依涟才把洗衣机的事说了。家钧二话没说:”你喜欢我们现在去买,我帮你搬没问题。”依涟看家钧坚持,也同意了。

两个人开了家钧的Van,半小时的车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好容易到了,正要下车,家钧见大好时机,一把抓住依涟的手:”涟,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依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想挣脱又觉得手被他握着挺舒服,象触了电一样全身一下就麻了,整个人酥软下去,手根本抽不出来,心扑扑地跳,欲望的火焰一闪一闪就要烧起来,家钧趁机搂住她,车头一转,开到一个汽车旅馆,依涟迷迷糊糊被家钧扶着进了旅馆,看着家钧开了房间,又被家钧搂着进了房间。

家钧关上门,转身一把抱住依涟,深情涌出来:”涟,我想你有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可以抱你。”

偷情的快感象电击一样传遍了依涟全身,三十岁女人强烈的欲火使得她什么也不想顾了。她甚至想快点完事,赶紧回家,把这种感觉详详细细地描述给明哲听,家钧已经开始吻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涟,你嫁给我吧,这次一定嫁给我了。”

依涟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地回吻家钧,家钧把十年的梦一下子抱在怀里,笨手笨脚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慌乱中一下扯断了依涟脖子里的珍珠项链,哗啦一声,珍珠洒了一地,这项链正是十年以前,明哲掏出全部财产,在青岛的地摊上买了送给依涟的,这根珍珠项链,虽然不值钱,却是依涟唯一的首饰,从那天起就没离开过依涟的脖子,依涟还记得曾指着这串项链发过誓,一生只有明哲一个男人,现在却要违背誓言,而项链偏偏在这时断了。

依涟并没有要离开明哲,嫁给家钧的意思,对明哲的爱这么多年没有变,明哲除了不做家务外,不抽烟,不喝酒,不搞女人,业务上一直拔尖,是个很好的丈夫。而家钧显得婆婆妈妈,想不到请他帮帮忙,却陷进了情网,还是婚外情。

依涟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挣脱了自己欲火,也挣托了家钧:”家钧,你看,我们俩都太强,好管事,所以娶的嫁的都是不管事的人,日子才过得下去,有时候也想嫁给你就好了。不用那么累。可你也有主意,我也有主意,听谁的呢?两个人在一起,不打架才怪。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合适。”

两个人安静下来,紧挨着坐了一会儿,家钧帮着依涟把项链捡起来,放在包里。如果不是这串项链,两人现在已成为一人,以后的生活,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家钧问:”项链是明哲送的吧?”

依涟点点头,家钧又说:”这就是命呀。”

依涟说:”退了房吧,还去买洗衣机吗?”

家钧说:”为什么不去,明哲不管事,以后有事你还来找我。”

依涟说:”不敢找了,再出这种事怎么办?”

家钧说:”不会了,我心里爱你,生理需要找我老婆。”

依涟说:”可是我还是爱明哲。”

家钧痛苦地说:”我知道,否则今天你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我,我一直爱你,爱这种事说不清楚,也强求不得,答应我,以后需要帮忙就开口,看见你累我会心疼。”

依涟在家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点点头。

洗衣机终于搬回家,家钧走后,明哲脸沉下来:”去了这么久,有没有搞事?”

依涟坦然地说:”倒是想搞来着,我还是顶住了。”

从来不需要向明哲隐瞒任何东西,家钧一定做不到吧。以后还能找家钧帮忙吗?
  

  全文完

  柳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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