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的心灵——关于高锟的一点遐想
2009年10月23日星期五高锟得诺贝尔奖、高锟有痴呆症,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传来,让人喜悲交加,感叹不已。这使我们想起同样获诺贝尔奖的纳什,纳什正在年轻有为做出最高水平的成果时竟然突发精神分裂症,一病长达三十年。直到最后幸运才珊珊降临,在妻子的百折不挠努力下,纳什渐渐恢复,当他1994年走上诺贝尔奖演讲台时,我们听到的是一篇动人的演说。奥斯卡奖电影《美丽的心灵》讲的就是这个故事,让我们看到两颗相辉映的美丽心灵。现在,我们也希望奇迹能发生在高锟身上,期盼他在十二月那个万众瞩目的时刻病情有所缓解,走上领奖台感受一下人们的欢呼。奇迹是可能发生的,因为高锟与纳什同样幸运,也有一位好妻子,我们业已看到她那心灵发出的光明。
人们感叹说,如果高锟早一年获诺贝尔奖就好了!早一年得奖,他心智还比较清楚可以尽情享受那应得的荣誉。从高锟的工作来看完全没有问题。诺贝尔奖评审团提出的高锟得奖理由:他开创的光纤中光传播的工作,给世界带来宽带通讯的新时代,文字、图象、音乐、电影瞬间传遍全球,这在一年前就是公认的事实。我们相信高锟的名字早就在诺贝尔奖评审机构的档案里了。为什么去年不奖?应该是那几位评审人员权衡的结果。去年也是三人得奖,是理论物理方面的研究,不可能把其中一人換为高锟。再说高锟的工作,发现光纤的特别光学性质,主要意义还在巨大应用价值上,把它与应用广泛的CCD传感器并列授奖,是经过一番考虑的。我们就是当真能把历史拨回一年,也依旧是那三个日裔或日本人获奖。遐想是人之常情,我们不妨继续遐想一下,还有没有其它的“如果……”,可能使高锟在心智比较清楚的时候登上诺贝尔奖台?
这就要谈谈痴呆症了。记得美国前总统里根也是此病患者。痴呆症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现在尚无准确的答案。一般认为与遗传、年龄、生活方式、精神状态、其它疾病诱发等因素有关。从个人来讲,遗传、年龄无法控制,其它疾病诱发也很难预料,只有生活方式、精神状态两项可以主动改变。什么生活方式能预防或推迟痴呆症?说法很多,如忌烟酒、运动、交友、培养兴趣直到多吃水果等,这些本来就是良好的生活方式,管不管痴呆症我们都应该实行。精神状态方面,人总有外界刺激,有的是正面的使人平和快乐,有的是负面的使人忧郁沮丧。如果长年经历负面刺激,心理压力很大,无论如何都会影响脑与神经系统的健康,加上遗传等因素,确有导致痴呆症的危险。因此,重要的一条,我们应该尽量避免负面刺激的伤害。
怎样避免负面刺激的伤害?简单的说,凡事看得开,保特宁静宽远的心态,退一步海阔天空……,诸如此类,都是众所周知的话,无非是想办法把负面刺激解脱,把它忘掉。办法不错,但如何才能真正做到?如里根,外界给他最多刺激的可能是在他那八年总统任内,当他一人担起领导美国的责任时,面对飞机被劫、大使馆遭恐怖袭击、美军官兵在大街上被炸死……,他能看开随它去吗?他能保特宁静宽远的心态吗?不可能的。他根本没有后退的空间,那怕一步。相反,他只能拼命向前,……出兵格林纳达、空袭利比亚,直捣卡扎菲指挥部……,在全世界掀起一场风暴。我们可以想象,面对这些事件,里根的脑海里也一样掀起风暴,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身为总统是没有办法把这些迎面扑来的东西放在一边的,除非历史重启一遍,“如果”里根当初没有竞选总统,那就不会有那些刺激了。重启历史当然是不可能的事,甚至里根本人在心智清楚时大概也不愿历史重启,因为他可能一直为担任过美国总统感到自豪与幸福呢!这不过是我们的遐想,遐想也可以是一种“理想实验”,可能给人带来一点启示。如果一个人已知家族有遗传性痴呆疾病,又希望预防或推迟痴呆症,记住,最好莫当总统。
高锟没有当过总统,但做过校长,他在1987到1996的九年间担任香港中文大学校长。高锟对中大学术建设上的贡献一定极多,这是让他自豪、高兴的一面。但另一方面,那是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前有北京六四事件,军队血腥镇压学生,后有香港即将回归大陆,从殖民者手中转移到专制政权爪下。在这种背景下香港发生了许多事件,中大也不例外,作为校长,高锟首当其冲。我们来看一个代表性的事件。
1993年3月高锟与董建华、霍英东等亲北京的“爱国商人”一起被委任为所谓的“港事顾问”。这事有点幽默,高锟父亲高老先生在大陆解放前举家离开居住多年的上海迁往香港,真是英明、毅然之举,这才使高锟得以自由发展直到收获诺贝尔奖。如果高老先生看到四十多年后儿子又“事”北京,黄鹤一去忽复返,不知作何感想?这个消息自然引起中大学生的骚动,下面是一位当事人在悉知高锟获诺贝尔奖后所作的回忆:
“当时港事顾问被视为北京为了对抗末代港督彭定康而推出的统战工具、政治花瓶,因此,消息公布之后,中大学生群情汹涌,在一个高锟应邀出席的学生公开论坛当中,出现了千人云集烽火台,把会场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场面,质疑他的声音此起彼落,群情鼓噪。学生会会长更递上纸制传声筒,讽刺他甘为中方传话人。翌日,50多名港顾上京接受委任,来自中大、浸会、树仁及岭南的学生到启德机场抗议,手持「反对为虎作伥」的标语在大堂内绕场游行,并演街头讽刺剧。
……但更严重的对立,还在后面。同年10月,中大30周年校庆,举办了盛大的「开放日」来庆祝。当时学生组织最恨歌舞升平,于是便执意要与校方对覑干。在开放日那天,中大不单喜气洋洋,更加冠盖云集,正当高锟校长要当众致辞的时候,冷不防被激进的学生冲上主礼台,在众多嘉宾、家长、同学,以及校友的众目睽睽之下,誓要抢走校长手中的「咪」(可能指话筒——笔者注),以表达另类声音,更拉开「两日虚假景象,掩饰中大衰相」的横额,结果令台上乱作一团,扰攘达数分钟之久,令人觉得中大丢尽面子。学生又即场游行和派发内藏传单的避孕袋,讽刺大学生形象,极尽挑衅的能事。”(均引自蔡子强《高錕校長的故事——大學就是包容》)
当然,这局面比反右、文革等折磨人的运动“好”多了,人没有肌体之苦,但高锟可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冲击,怎么会不造成极大的精神刺激?现在大家都知道,高锟的痴呆症有遗传因素,我们不清楚在中大的那些刺激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后果,然而,对一个已知先天不足的人,无论如何不应该让他暴露在那些激烈的刺激中。我们想,“如果”高锟没有去做中大校长,今年他照样能拿诺贝尔奖,不当校长不就少了许多刺激!他的心智状态也许比现在好一些,甚至可能象纳什那样走上讲台,一样给我们做动人的演说。
高锟毕竟是高锟,人可统战,心难掳掠。当高锟在上述情况下被迫走下大会礼台时,一位记者问他,校方会否惩罚学生,高锟一脸诧异的说,“惩罚﹖我为什么要惩罚学生﹖”,让我们最终看到一颗光明的心灵。(2009.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