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二十六日黎明,清海军舰队趁夜色掩护偷偷由阳逻驶入谌家矶,负责封锁江面的革命军青山炮队未发觉。清舰队随即向驻守江岸的革命军开炮轰击,掩护清陆军越过三道桥革命军防线,革命军刘家庙防线于两面夹攻中迅速崩溃,死伤达五百人,清军于天亮前占领了刘家庙。
革命军被迫退至大智门建立防线 。负责汉口战役的革命军指挥官张景良惊慌中不知溃逃于何处。标统谢元恺自告奋勇,于溃退的乱军中集结二协和四协的兵马,在大智门建立防线后立即组织反攻。在清晨的薄雾和弹雨中,在刘家庙与清军展开了肉搏战,双方死伤惨重,刘家庙一带地上的晨霜被血染红。上午十时,革命军重又夺回刘家庙。冯国璋和王占元部清军被迫退至三道桥。刘家庙战场,双方士兵尸横遍野,革命军战死一千六百余人,伤五百多人。
汉口战况惨烈,梅傲雪加入的童子军一营奉命赴汉口,随美国圣公会鄂湘教区主教美国人吴德施(Bishop.LH.Root)率领的救灾委员会和红十字会抢送伤员。吴德施主教把临近战火的美国圣公会的圣保罗教堂改成一座临时医院,他的夫人顾美玉是这个医院里最出色的医生,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带领红十字会频频奔波于火线救死扶伤,扶危济困。
医院伤员很多,走廊的地躺满了受伤呻吟的士兵,伤员多得根本来不及作手术。松山医生连续两夜都没有合眼,眼圈都熬黑了。他最后熬不住了,倒在手术室的椅子上呼呼大睡。
医院的麻药也用完了,许多士兵作手术时根本没有麻药,他们被捆绑在手术台上,嘴里塞上毛巾,有些士兵痛得昏死过去。不时有护士把锯下的装着手臂和腿的木桶从手术室搬出去,地上洒着从木桶里滴下的串串血迹,再由童子军把装着残肢的木桶搬到江边倒入江中。
此处是汉水的清流和长江的浊浪汇合之处,在那些日子里,汉水入江的清流上却飘着一串串血色和人体的残肢,很快就被长江的浊浪所吞没,飘得无影无踪。
梅孤忠独自坐在昏暗的灯下看着被剪掉的辫子发呆时,忽闻敲门声。他轻轻地走到院中,将耳贴在门上轻声问道:“谁?”
“梅兄,是我,祝少白。”
梅孤忠小心地把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疑惑不安的脸,问道:“少白夜间来访有何要事?”
“梅兄为何如此谨慎不安?容我入内一叙。”
梅孤忠拉开半扇门,祝少白入院后始发觉梅孤忠的辫子已剪掉了,于是笑道:“梅兄亦剪辫革命乎?”
“哼,今日梅傲雪欲入童子军,吾上前欲加以阻拦,不料为一年轻官佐当众羞辱,将吾拿下,后众人劝解才罢,却又令兵士剪吾辫发,云乃军政府之命令,不得蓄辫缠足。荒唐,剪辫解足即为革命乎?!”
“梅兄休恼怒,此乃革命局势所迫也。”
“革命便可随便剪掉无辜者之辫,砍掉无辜者之人头乎?”
“革命随时可将人头拿下,革命即是需要一些人头去砍掉另一些人之头。人头在革命中无任何价值。如有其一点价值,即是用被砍掉之人头去震摄还未被砍掉之人头。革命风暴中,无人知头明天还在不在自己脖子之上。”
“我乃无辜者,革命与我何干,与众多无辜被屠杀者何干?”
“此即革命之血,是自己的,也乃他人的;是有辜者的,也乃无辜者的;是愿意者的,也乃不愿意者的;是清醒之人的,也乃糊里糊涂之人的。此非最残酷者,比流血更残酷的乃是,流血之人会被忘记,喝血之人却将被记住。”
“喝他人血之人,终有一天会被迫去饮自己之血,此即中国之历史。中国历次革命皆混着污秽之血。”
“梅兄,今日前来,实有要事相求。”
“不妨直言。”
“我素闻梅兄留德时与荫昌交游甚厚,有‘梅文荫武’之传。今荫昌为北洋军南进之统领,若梅兄能赴荫昌营中劝其反戈一击,则一鼓清廷可破,此乃革命头等之功业也,国家亦有化干戈为玉帛免于流更多血之甚幸,否则两强相峙,生灵涂炭,玉石俱焚;若武昌城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必重现也。”
“汝欲吾前往作说客乎?”
“此乃以利天下之大义,以利平民之善举,若大功告成,将史不绝书。”
“汝与荫昌同学于德国陆军学堂,何不自单刀赴会游说?”
“吾晚荫昌两届,实乃晚辈,而梅兄与其同辈,一个文韬,一个武略,必能说服之。”
“吾甚解荫昌其人,荫昌乃满人,又受朝廷重用,食之厚禄,非叛逆之徒,况武昌城内旗人皆被屠之殆尽,吾恐枉费心机。”
“梅兄不妨一试。”
“汝欲陷吾于不义乎?此岂非无罪找枷扛?”
“此乃革命之大义也!”
“‘革命’二字,乃中国历史之家常茶饭耳。自唐虞三代起,做过皇帝的大大小小不下三四十家,亦革了三四十回命矣。好似戏台上一个红脸人鬼混一会,被一个黄脸人打下去;黑脸人鬼混一会,又被一个花脸人打下去了。皆乃借革命之名,行改朝换代之实也。吾崇尚春秋大义,而非革命之义也。”
“武昌首义枪响,如长空惊雷,山鸣谷应,星星之火,乘风燎原。此次革命与以往历史不同耳,乃孙文倡导之推翻满清,建立共和之革命。共和取代专制,新世界代替旧世界乃时代之潮流也。”
“民智不开,公理未明,旧俗俱在,何来共和?今日之中国,当务乃发蒙,君主立宪实为上策,而非流血之革命也。”
“兄看今日皇室内阁,阳为立宪,阴为集权,假立宪之名,行中央集权之实,又假中央集权之名,以行排汉之实。今日中国已经百病缠身,从天灵盖痛到脚指,曾国藩的‘洋务清火汤’救不了,张子洞的‘新政补元汤’救不了,‘维新汤’,‘宪政汤’都救不了。中国宜当速革命,推翻满清。公理未明,即以革命明之,旧俗俱在,即以革命去之。革命非天雄大黄之猛剂,而实补泻兼备之良药矣!兄何故附会立宪?立宪之水是解不了渴的!”
“汝观历史上刘邦、曹操、赵匡胤之脸谱有何异同,汝再观朱元璋、忽必烈、福临之嘴脸有何异哉?难道救中国非以革命之血来解渴,非以血来熬药乎?”
“吾来此非与汝谈史也。”
“不通史,如何观今,乃‘灯底瞎’也。自五胡乱华以来,随后的北魏,北齐、北周、辽、金、蒙、满,吾观历史,满人治汉实好过汉人治汉也,康乾鼎盛尤胜于唐也。”
“汝如此之言论,如当街一鼓,势必身首异端也。”
“若因此言论而身首两端,则可洞见汝等革命之荒唐。”
“简而言之,兄意欲前往游说乎?”
“吾恐劳而无功,实不堪此大任。”
“梅兄忍见生灵涂炭乎?”
“天之有道,非吾力所能及也。”
“此乃逆转乾坤之大义,历史本将大书一笔,可惜呀,可叹!”
“少白,容吾进一言,革命对吾等草民实乃飞蛾扑火也,孰有不葬身火海乎?”
“今日在覆屋之下,漏舟之中,薪火之上,如牢中之囚,笼中之鸟,釜底之鱼,为奴隶,为牛马,为犬羊,听人驱使,任人宰割。吾等草民于朝廷,要其好便好也,随其坏便坏也,实乃吾等不自知自觉也。国人皆误以为朝廷要吾等好便好也,要吾等坏便坏也,此实乃大谬也。如今局势非革命不可逆转乾坤!”
“君忘了戊戌年之鲜血乎?皇上亦奈何不了吾民族心中千年之盘根错节,革命于吾等实乃竹篮打水,水中捞月耳。”
“吾不强人所难,军务繁重,告辞!”
祝少白说罢,头也不回地径直而去。
梅孤忠追出两步对其背影大声说道:“少白,汝中洋毒矣!”
二十七日,清军以一镇的兵力从两路进攻驻守刘家庙的革命军。清军倚仗玛克沁机枪和德国新型伯虏格大炮炮火的优质,攻陷刘家庙。
革命军指挥官张景良下令烧毁革命军囤积于刘家庙的子弹库及辎重,再次退往大智门。一时弹药库发生猛烈爆炸,烈焰冲天,爆炸声响成一片,武昌这边都听到隆隆的爆炸声。革命军中部分士兵误以为是清军德国新型伯虏格大炮炮火,纷纷躲避溃逃,自相践踏无数。四协统领张廷辅在指挥抗击中受伤,受惊的马将他一路拖着奔跑,张廷辅被救出马蹄下时浑身血肉模糊。
激战中,革命军指挥官张景良接受清军重贿,故意只发士兵两排子弹临阵对敌,以至革命军多敌数倍既节节败退,清军却步步紧逼。张景良藏匿于后城马路,被詹大悲等抓获并查出通敌,就地处决。张景良临刑仰天大言道:“某今日不负大清矣!” 他的人头被砍下后被挑到前线示众,人头下的标牌上写道:“满奴无能,汉奸可畏。”
当日,清廷电召荫昌返京,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督办湖北剿抚事宜,由冯国璋统第一军,段琪瑞统第二军 。
二十八日,在汉口保卫战进行到最惨烈和危急之时,黄兴、宋教仁一行抵达武昌。
黄兴在香港惊闻武昌首义的消息后,即日夜兼程经上海转赴武汉,于十月二十四日抵达上海。黄兴是清政府一再悬重赏通缉的要犯。武昌起义后,清廷在上海戒备森严,严密查缉革命党人,黄兴如何安然地抵达汉口是个大的问题。此时正好有一艘英国轮船要从上海启程开往汉口,随船赴汉的有一支由在上海开业的女医生张竹君率领的红十字救伤队。黄兴之妻徐宗汉与张竹君为手帕之交,经徐宗汉介绍,黄兴和宋教仁化装后冒充医生混在红十字救伤队中,徐宗汉亦扮作护士同行,黄兴就这样在清廷密探的眼皮底下溜上了英国轮船,于二十五日离开上海赴汉口。
黎元洪象久候甘霖般地盼来了黄兴,并亲率军乐队和仪仗队于武昌汉阳门码头迎接。黄兴到达时,乐声高奏,码头边两面一丈二尺长的大旗迎风飘扬,上书三个斗大的字“黄兴到”。
黎元洪握着黄兴的手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黄公雄健不可一世。”
黄兴:“弟惟恐有辱使命。”
黎元洪:“武汉全局中心,皆集于黄公一人之身。黄公只须仗一枝玉笛,即可振臂江汉,气通海内,袖边卷起大江潮!”
黄兴:“克强不可以不弘毅,惟以为己任,死而后已!”
黎元洪:“非常之功,必赖非常之人,舍黄公外,其谁当之!”
黎元洪派遣骑兵开路护送黄兴前往湖北军政府红楼,开路骑兵高擎两面“黄兴到”的大旗,跑遍武昌全城。骑兵又高擎此旗跑遍浓烟翻滚的汉口革命军驻守之地和前线。
武昌和汉口军民鸣放鞭炮欢迎黄兴来汉主持战事,士兵们中更是传说黄兴乃“天将下凡之真将军也”。阵前士兵夜观一萤星闪亮,皆曰“此星殆黄兴之将星欤!”黄兴的到汉督战极大地鼓舞了武汉军民的士气,军心大振。
是日革命军在大智门车站与清军发生激烈交战,清军重兵和火力压迫革命军于球场路附近无法动弹,很快大智门火车站陷落。汉口居民皆没有见过火器时代枪炮之战,不知躲避,排成长队在革命军阵地后观战,以至革命军士兵不停高喊叫居民们卧下。人群中纷纷议论说卧下做什么,不要紧的。清军排枪射来,打死不少居民,人们观战热情不减,仍不肯走。随后清军发射炮弹过来,打死打伤大片围观居民,人群这才叫骂着散去。
谢元恺指挥敢死队向大智门肉搏反攻,但很快全军覆没,革命军伤亡达一千多人。革命军从武昌蛇山排炮轰击停泊于汉口江面的清军舰队,萨镇冰亦命舰队开炮轰击武昌城。整个武昌陷于一片狼烟之中。清军射向武昌的炮弹有些并不开花,傍晚时分一些人打着灯笼去找弹落处。
张竹君的红十字会用渡轮不分昼夜地把伤员从汉口运往武昌各教会,江城的江面上弹雨乱飞,流弹常常在头顶飞过,尽管船上插有红十字旗,渡轮周围还是被子弹打的满是窟窿,夜间江面上空满是炮弹划过夜空的美丽红线。
当夜梅傲雪所在童子军营奉命于汉口六大堆埋葬士兵尸体。尸体多得埋不完,开始时是一人一个坑,后来两个人一个坑,再后来五个、十个一坑。有人提议干脆将尸体抛入江中,被重责军棍以示警告。那些士兵的尸体,没有任何棺木,也没有任何的包裹,也没有任何的碑记,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被匆匆地埋葬入土。
美国圣公会主教吴德施(Bishop.LH.Root)看着这些被匆匆掩埋的尸体对他的妻子顾美玉说:“他们的母亲还在期盼他们的归来,只有大地知道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顾美玉祷告着说:“大地这个母亲把他们搂入怀抱去亲吻,把他们化为泥,化为尘,化为无声,化为宁静,化为永恒。”
吴德施主教:“他们都是小人物,没有人会为他们立碑,除了他们母亲的眼泪外,也没有人会再记得他们。他们匆匆地来,又无声无息地走,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就匆匆而去。”
当晚,黄兴被推为湖北民军总司令。二十九日晨,黄兴渡江到汉口,在满春茶园设立司令部。黄兴亲往大智门视察前线,士兵们见到黄兴皆高呼“黄兴到!黄兴到!”,士气高昂。黄兴发现尽管革命军士气很高,但汉口的兵力只有六千人左右,而且大都是刚招募的新兵,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连日的作战已经精疲力竭。而清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拥有最新式的玛克沁机枪和滑镗炮,黄兴心里非常明白败局已定。
当日,清军抵汉口的有二、四两镇,共一万五千人,双方兵力相差悬殊。清军炮轰大智门,并向歆生路(今江汉路)、张美之巷(今民生路)进攻。黄兴于九时发出作战令,命徐国瑞、熊秉坤于歆生路、张美之巷迎敌。
是日,革命军与清军激战整日,又有两千多人伤亡,汉口街道上士兵的尸体堆积的到处都是。双方伤亡极为惨重,革命军炮队统领蔡德懋、标统谢元恺、炮兵管带孟广顺、敢死队长马荣均阵亡,居正面部受伤。是日下午,汉口武昌各医院收容双方伤兵九百人。清军占领玉带门街。张竹君所率的中国红十字会、汉口市民和童子军忙着将尸体搬运到六大堆匆匆掩埋。
三十日,革命军与清军在汉口展开激烈巷战。因革命军埋伏于马路两旁及房屋内向清军射击,清军不敢前进,清军统领冯国璋命令士兵放火焚烧房屋。汉口顿时烈焰冲天,浓烟滚滚,一片废墟。
有参谋建议黄兴决后湖堤水淹清军,黄兴顾及汉口居民身家性命而不拟采纳。众多清军步步紧逼,搜索前进;革命军步步后退,却顽强抗击。清军的机枪架于房顶,不分军民地扫射。是日,清军占领六渡桥。当晚,大火蔓延整个汉口,黑夜变成了白昼,汉口浸淫在血与火之中。
黄兴于弹雨横飞中身先士卒,以汉口第二协、四协、五协全部兵力约八千人彻夜狙击清军的进攻,一直打到三十一日天明,兵士皆曰黄兴“名不虚传之神将”。激烈的巷战中,革命军官兵爬上屋顶向清军俯射。
冯国璋给清廷的电报称:“三十日黎明,西北风暴作,汉镇火愈烈,我军接续攻扫,节节巷战,每攻一段,冒火蹈险,又为匪暗击,艰苦不可言状。”
清军见革命军抵抗激烈,遂大面积地纵火焚烧街市民居。清军一路纵火,并趁火打劫。革命军退至玉带门一带,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人肉气味。
一个当时在汉口工作的美国人鲍布在给他母亲的家信中这样描述汉口的大火:“我一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火,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①
是日,《中华民国公报》以“中华民国军政府大总统孙中山”名义,向各省发布布告,号召同心戮力,直捣黄龙府,建立共和国。
汉口的大火还在燃烧,血还在流淌……当日江西省宣告独立,成立江西军政府。同日云南新军士兵和讲武堂学生起义,成立云南都督府,推蔡锷为都督。
十一月一日,清军以重兵进攻王家墩,黄兴命各队战守玉带门一线。革命军退至玉带门一线时,清军仍节节纵火,火势迅速蔓延至打扣巷、龙王庙等地。在玉带门、济生堂、双洞门等地抗击的革命军见火势涌来,发生崩溃,溃退的士兵四处逃散,黄兴亲手砍死退兵数人,仍制止不住溃退。黄兴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下令仅剩的五千人退守汉阳,并向独立的湖南省发出紧急求援,呼吁湖南速发援兵。
梅傲霜撤退路过“怡心茶楼”时,见楼上有数十清军,遂和众士兵放火烧楼,楼上清军尽皆烧死。黄兴率兵退至汉口集家嘴龙王庙作最后抵抗后,撤至汉阳。龙王庙则被清军炮火炸成一片废墟。被俘的革命军全被清军绑在江边的电线杆上乱刀砍死,然后将双耳割下以统计击毙革命军人数,尸体被抛入江中。被击毙的清军士兵则被用布盖上后用骡马拖走,然后用火车运往北方。
汉口陷落,汉口的大火却烧了三天三夜。当日,清廷任命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湖北海陆各军及长江水师仍归其节制。当晚,袁世凯即派黎元洪在海军时期的同学蔡廷干和鄂籍道员刘承恩持密函赴武昌致书黎元洪,试谈南北议和。
是夜曾是湖北革命党人领袖人物的宋锡全、胡瑛、王宪章等携饷银二十万元潜逃,在岳州被抓获,被就地正法,人头被砍下后从长沙送回武昌,悬城门示众三日。
十一月二日,黄兴渡江过武昌,参加军政府召开的紧急会议上。黄兴报告了汉口的战局。黄兴报告汉口战役失利主要是新兵太多,又未受过训练,不但不能杀敌,反而牵制全军。推其原故,新兵皆招募于仓卒之间,大半为武汉子弟,汉口兵士夜间私自回家,家属亲朋,身家念重;又未经训练,进则乌合,退则兽散,难以指挥调度;军官的指挥能力差,伤亡过重,缺乏机枪和滑镗炮。
当日居正提议以黄兴为两湖大都督,位于黎元洪之上。但刘公、孙武、吴兆麟等以湖北革命不能抬出湖南人为大都督为由,均不同意,一时双方争论相持不下。
吴兆麟:“黄兴之职位万不可居于黎元洪之上,黎氏虽非同志,但于湖北军界资深望重,此次大众公举其为都督,并非黎氏本愿,且起义时大家均曰其浑厚,外人均依其名义,承认民军为交战团,各省陆续响应,群来电推崇,颇表敬仰。若一旦将其更动,中外必生疑团,视我辈有争权力之嫌。”
宋教仁:“此事不过征求大家同意,我们原无成见,既有利害冲突,即作罢论可也。”
最后以黄兴拜将为折中方案。
十一月三日,黎元洪令在湖北军政府对面的阅马场南边筑起拜将台,举行拜将仪式。典礼效仿汉代刘邦拜韩信为大将的典故。黎元洪代表军政府都督委任黄兴为中华民国军政府战时民军总司令,黎元洪亲自举行登台拜将的古礼。
这天秋阳高照,拜将台周围被围观的武昌市民挤得水泄不通。拜将台中央设轩辕帝灵位,灵位前的香案上陈供奉香炉和玄酒,拜将台四周遍插湖北军政军旗,正中高竖一长长的木桩,悬挂一面大红帅旗,上面绣着六个斗大的金字“战时总司令黄”。
帅旗迎风飘扬,湖北军政府各级官员和革命军将士都列队拜将台前。黄兴和黎元洪一身戎装入场时,军乐队齐鸣。汤化龙引导黄兴和黎元洪并辔而行来到台前,由谭人风授军旗和剑。
黎元洪登台宣告:“本都督代表中华民国四万万同胞及全国军民,特拜黄君兴为战时总司令,于本日此时就职,率我军队,推翻满清恶劣专制政府,光复汉族,建立良善真正共和,共谋人们利益,黄君兴艰险备尝,功在民国,我将士须诚心悦服,听其指挥,群策群力,驱除鞑虏,以卫国家,中华民国幸甚,同胞幸甚。”
说毕,黄兴登台受职。黎元洪亲手将战时总司令的关防、印信、委任状、令箭等授与黄兴亲收。黄兴接过后深鞠一躬答礼,军号长鸣三声,黄兴然后发表就任演说:
“此次革命,是光复汉族,建立共和政府,无如虏廷仍未觉悟,派兵来鄂,与民军为难,我辈宜先驱逐在汉口之敌,收复北京,以完成革命之志。今日黎都督与诸同志举兄弟为战时总司令,责任重大,实难负荷,但大敌当前,不敢不勉。因念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艰苦奋斗为已任,兄弟愿从黎都督与诸同志后,直捣虏廷,恢复神州,虽捐躯糜踵,均所不惜。自今而后,对于作战,倘有不服从命令及临阵怯敌者,即以军法从事,尚望大家努力前途为要。”
说毕,黄兴骑一匹白马巡视革命军,士兵持枪敬礼,黄兴举手答礼道:“吾愿领兵北伐,誓捣黄龙,以还我大汉河山。”全场欢呼雷动。
当晚,黄兴受命渡江出发,将总司令部搬往汉阳西门外的霆军昭忠祠,并在汉阳归元寺内设粮台。
在昭忠祠,司令部里悬挂着文天祥的《正气歌》,电话机声彻夜不绝。黄兴亲书一联:
腰间宝剑冲霄起,座上阴符对酒看。
注释:
① 《辛亥革命亲历记》页372,中国文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