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止即岸

看哪，他身上有屎！

用这句话做文章的题目或许很粗俗，但是想想一来这只是个比喻，二来这比喻的本体似乎还不及喻体高尚，于是我心下释然。本来也想名之为：看哪，他身上也有屎！后来又想，能看到自己身上有屎的人只是少部分，于是这“也”字不用也罢。

前端日子，各大报章对美军虐囚事件的报道可谓是沸沸扬扬，大肆讨伐，慷慨激昂，颇有痛打落水狗的气势；各大论坛上的爱国者们也纷纷大呼小叫，说：你们看哪，这就是标榜民主的美国啊！这就是人权啊！这虚伪的皮终于被揭开了吧！

为了便于讨论，我这里就把这不好的东西用一个字代替：屎！换言之，我们的爱国报章和爱国青年们的话也就是：你们看哪！美国身上有屎！

这话听来真是理直气壮，好像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有五千年文明香汤的沐浴，还有挂在腰间装满道德的香囊。可是有一天，看到了镜子，却发现自己原来身上已经糊满了屎。

谁身上都有屎。人生下来就满身胎粪，死的时候也污秽遍地，中间的这段日子谁能说自己身上没有屎？相比美军的虐囚，我想被活活打死的孙志刚肯定比叠罗汉的囚犯痛苦；被打死后扔进水里又被诬蔑为跳水溺毙的渔夫也一定比学狗爬的囚犯痛苦；要是再和天天都在发生的被活埋和被烧死的矿工相比，那只是站在箱子上受到恐吓的囚犯算什么？是不是外国人受到的侮辱也比中国人的命值钱？还是就因为那是美国人身上的屎？？？今早编网摘时又发现了一篇“新”闻：两个警察把服刑人员殴打致死，一个判三缓三，还有一个居然免于处罚！究其原因是犯人“体质太差”，“不愿意劳动”！当美国指责中国没有人权的时候，我们听到的反诘是：你们身上才有屎！我们身上从来就没有屎！于是很多人就信以为真，以为自己身上真的就没有屎，他们只知道日本老人爱犯罪，台湾少女爱援交，美国校园崇尚暴力，却从来看不到我们的教师们在强奸幼女，我们的矿工兄弟们每天都在遭遇活埋，不断给我们“指出”××的同志正在澳门豪赌……

是不是承认自己身上有屎是一个问题，如何对待自己身上的屎更是一个问题。美军虐囚事件是美军自己揭露的，是美国自己的媒体批判的，前几日也已经有第一个被判刑了，看看我们自己是如何对待自己身上的屎的：非典时，蒋老军医必须得把消息透露到国外，借助国际的力量才能让那场更大意义上是“人祸”的灾疫没有往更深处发展，陈少青只能用退党来引起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注意把海南工商系统的黑洞捅出，李金华的审计报告是每年都像“炸弹”却从不见有认错的部委……

或许大家早已麻木了，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屎，闭上眼睛就干干净净了。

现在似乎也没什么人再提起虐囚的事情了，对美国发动对伊战争也不见有什么评论了。偶尔我们还知道阜阳空壳奶粉事件的存在，因为被罢官的那些公仆们还在照常上班，零星地我们也还能听见一点煤矿低的爆炸声，知道我们烧的煤是带血的……

遗忘，这是个普遍现象，而且是个实在好的东西，就好像屎这个东西刚撇出来是臭的，在风里呆了几天就只剩下个形状，过了月余就灰飞烟灭，荡然无存。或许我这小小的文章能给某些人一点提醒，在大声呐喊：“看哪，他身上有屎！”之前能先看看自己，是不是自己身上早已糊满肮脏的东西！

                二〇〇四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