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mentarii de Triduo Omni (9) Commentarii de Triduo Omni (11)
Feb 04

●这第十篇笔记本来应该在2月1日写完。因为我2月2日返回北京,而每次坐长途客车后,都不能马上进入工作状态,需要有一两天的时间调整,所以拖到今天才写。

  我最烦长途客车放烂电影,更烦放电影以外的东西(“名家”的相声小品除外)。这次在返回北京的客车上,我第二次看到了李连杰主演的《黑侠》。这种故事是典型的成人童话,编剧和导演估计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故意在片子里面安排一个“专家”,在接受电视台记者采访时,说人们幻想黑侠出现是不满于快节奏、单调、平庸、冷漠的现代都市生活,希望有点颠覆常态的刺激人物出现(不过,和以前的港产片一样,这“专家”在电影中照例是个迂腐的形象。香港的殖民文化造就了过于浓郁的市井气,我一直讨厌这一点)。可惜,我觉得我的生活一点也不空虚,所以只能觉得这种电影无聊。

  放完《黑侠》,车上接下来放的东西把我雷倒了——是一个叫“沙鸥”的中老年男性在搞什么机智问答,现场观众向他提各种问题,然后他把自己的回答编成押韵的歌词,用一些流行歌曲的曲调唱出来。观众问的问题本来就无聊,而且很多很低俗,沙鸥的回答自然也高不到哪儿去,有时候他自己低俗起来还要更甚,已经到了涉黄的边缘了。而且听他唱了几次,我发现他只会用十三辙里的“衣期”辙押韵,用做韵尾的字词,最多的就是“的”(当然是把de念成di),其次是“你”,再次是“问题”和“不可以”。这种“急智”哄哄一般人是可以的,在我看来当然只能是雕虫小技。

  回来之后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和这个“沙鸥”相关的搜索结果并不很多。如果他真的已经在全国各地唱了几千场,那应该在民间有一定的知名度了,但在网上如此不出名,我想到的最可能的情况是,常上网的人文化水平总体还是较高的。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这恰恰说明,网络“民意”绝不能代表真正的民意。

●低俗和高雅的分野,不啻现在,不啻中国,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有。就拿古罗马来说吧,代代相传的古典文献里面很少会有涉及生殖器官和排泄物的字眼,古罗马那么多的作者,只有少数几个把这些俗词写进了他们的著述。除了几个写讽刺诗的诗人,大作家里面只有著名的演讲家、政治家基凯罗(Cicero,一般被不正确地译为西塞罗)在《致友人书》中专门讨论了拉丁语中的冒犯性词汇。

  如果不是对庞培和赫库兰尼姆两座“死城”的挖掘,后人是不会详尽地知道古罗马时代这些俗词是怎样使用的。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发生了猛烈喷发,庞培和赫库兰尼姆惨遭掩埋,这在当时当然是一场大悲剧,古罗马著名的博物学家、巨著《自然史》的作者老普林尼就是在观察维苏威火山的喷发时不幸遇难的。但是正是这场大灾难,为古罗马的历史拍摄了一份“定格”的底版,一直留存到了今天。在两座死城的街头巷尾可以发现不少的涂鸦,正是这些涂鸦展现了历史文献所没有记载的古罗马文化的另一面。比如有这样一句涂鸦就很有趣:Ut merdas edatis, qui scripseras sopionis! 句中的sopio(复数宾格为sopiones,这里的sopionis拼写有误,反映了涂鸦者的文化水平不高)是古罗马街头涂鸦者爱画的长着巨大阴@茎的男性形象。全句意为:“画大鸡@巴男人的人都去吃屎!”估计是屡受这种涂鸦之害的“业主”为了维护自家的围墙而写的激愤之语。还有一句是Felix bene futuis,意思是“菲力克斯,你操得我好舒服”,猜测应该是妓女写的。如果有人想去意大利旅游,不妨去庞培找找这两句雷人的涂鸦,哈哈。

  只要人类文明存在,俗与雅的分野就会存在。我看即便是腰间只围一块兽皮的原始人,这兽皮的围法大概也会被用来区分俗和雅。所以,还是让俗归俗,雅归雅吧。我们并不讳言自己是雅人,所以我们不会去媚俗。

●又谈到拉丁语了。这几天我继续看科大版的《植物学拉丁文》,又发现了不少错误,再揪五个如下:

(1)在第四章“植物特征拉丁文描述和特征简介解析”里,作者强作解人,却误人子弟。56-59页对长瓣毛茛(Ranunculus longipetalus)描述的分析中,对几个表示叶分裂程度的术语有误译。叶分裂的程度,由浅到深,依次是浅裂(lobatus, -lobus)、中裂(fissus)、深裂(partitus)和全裂(-sectus)。因此,tripartita usque trisecta应该是“3深裂至3全裂”,作者却译为“3深裂至3浅裂”,2-4 lobis usque 2-4 partitis应该是“2-4浅裂至2-4深裂”,作者却译为“2-4裂至2-4深裂”。毛茛属的叶形是区分种类的重要特征之一,这样的误译岂不是白白增添麻烦吗?

  在这则描述里,还有一个短语是petiolus lamina aequilongus,意思是“叶柄与叶片等长”,在语法上完全没有问题。作者却非要说,lamina应该用laminae,理由是“当用aequans(相等的)和superans(超过的)时,在两个名词中,……第二个用受格”。问题是aequilongus和aequans虽然意义类似,却是两个不同的词;aequans是动词aequare的现在分词形式,用受格(宾格)是继承了aequare带宾语的搭配,但aequilongus却是一个纯粹的形容词,在表示比较时只能用夺格。而且,lamina的受格是laminam,并不是laminae。

(2)67页引用了中国学者刘君哲对其发表的新种密花车前(Plantago densiflora)所作的特征集要。这则特征集要中有一个短语是sepalis apice acutis,意思是“萼片先端锐尖”,这是完全合乎语法、合乎植物学拉丁文的惯用句式的,其中的apice是apex的夺格,具有副词性质,表示“在先端”。作者却抓住这个短语大发其议论:“笔者认为,按照原作者的用法,apice应该使用apicibus pl. abl.,以便与sepalis pl. abl.在数量上保持一致。但是,这里的主要名词是apice,而不应该是sepalis。名词sepalis应该改用所有格,句子的结构应该是sepali apice scutis……,值得商榷。”这完全是用汉语的句法套拉丁语,真要这样写出来的拉丁文,只能是Chinatin,不是Latin。

(3)紧接其后,又引用了金寨山葡萄(Vitis jinzhainensis)在发表时的特征集要,其中有短语foliis … basi … cordatis,意思是“叶片……基部……心形”,语法结构同于上面密花车前里的短语sepalis apice acutis(basi是basis的夺格,具有副词性质,表示“在基部”),明明是地道的表述,作者却再次说什么“笔者认为,cordatis要与basi的性和数保持一致,而不应该与foliis保持一致,所以,改用cordato f. sing. abl.更为合适”,可见根本不熟悉这个惯用句式。

(4)90页对草莓属学名Fragaria词源的解释是:[(拉)fragrans(香)],指花具芳香味。Fragaria和fragrans的确是同根词,但是Fragaria其实是来源于fraga(在古典拉丁文中就是“草莓”的意思)再加上后缀-aria(和……相关联的),意思是“草莓一类的植物”。而且,草莓的香味在于果实,草莓花并没有香味。

(5)104页论卫矛属Euonymus的性别时,作者说:“因为该属是乔木,应为阴性”。这是完全误解了“经典树名为阴性”的含义。应该处理为阴性的经典树名只包括那些本身为一完整的词根的树名,如fagus, morus, cedrus, pinus, quercus之类,而不包括明显是复合词的树名。Euonymus是由希腊语词根eu-(好)和onymus(有……名的)拼合而成,意思是“有嘉名的”,是个复合形容词,词尾-us明确表明了它是阳性。类似地,龙脑香属Dipterocarpus是由三个希腊语词根di-(二)、ptero-(翅)和carpus(果实)拼合而成的,指其果实具有两枚翅,词尾-us也明确表明了它是阳性。像这种复合词属名,性别的判定仍然要按一般的规则。

●我越来越觉得有必要自己写一本植物学拉丁语的教材了。我这本教材的重点内容有三:一是详细介绍拉丁语的发音规则,特别是长期被人忽视的长短元音问题;二是吸收近十几年来有关植物形态学术语的新研究成果和新建议,提供一份准确、不过时的术语使用建议;三是细致分析植物学拉丁语中的惯用型和句式,提醒读者不要用汉语习惯去套拉丁语。这本教材计划在30岁之前完成,与同步建设的在线拉丁术语库配套,希望可以达到“此书一出,前书尽废”的效果。

●1月31日凌晨,罗永浩短信告知牛博国际重新开放。但我直到回北京之后才试着浏览这个网址,结果发现无法访问(至少主页如此)。问过钱烈宪,他也和我一样,不通过特殊手段就上不去。牛博看来彻底被废了。

  对于牛博,我现在不想多说什么,因为还不是时候。我所能说的是,我觉得某些部门对牛博的封杀是不可接受的,我在此明确表示反对。

  让我们重温德国牧师马丁·尼莫勒那字字浸满沉痛的诗句吧:

    Als die Nazis die Kommunisten holten,

    habe ich geschwiegen;
    ich war ja kein Kommunist.
 
    Als sie die Sozialdemonkraten einsperrten,
    habe ich geschwiegen;
    ich war ja kein Sozialdemonkrat.
 
    Als sie die Gewerkschafter holten,
    habe ich nicht protestiert;
    ich war ja kein Gewerkschafter.
 
    Als sie die Juden holten,
    habe ich geschwiegen;
    ich war ja kein Jude.
 
    Als sie mich holten,
    Gab es keinen mehr, der protestieren konnte.
(当纳粹抓捕共产党人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共产党人。
 
 当纳粹关押社会民主党人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社会民主党人。
 
 当纳粹抓捕工会会员的时候,
 我没有抗议;
 因为我不是工会会员。
 
 当纳粹抓捕犹太人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当纳粹抓捕我的时候,
 已经没有人能抗议了。)
 
2009.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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