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发生在商学院的政治纠纷
31 07 2009年我这人对政治一向一窍不通,根本不敢发表任何政治评论。象这次美国打伊拉克,大家基本上是分成两派,一派反战,一派支持,我却在苦思冥想一个问题:这反恐不是反本拉丁吗?怎么打到撒拉母去了?这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问人,几乎要憋死了。终于有一天,交了一对好朋友,我在吃饭的时候斗胆地问了这个问题,我朋友当场笑到桌子底下,至今回家后还想起来就笑。男人大概都是天生就懂时事的,那位先生耐心地跟我讲解了一个小时,如何从本拉丁打到撒拉母,我听不太明白,只好不停地点头,就象当年刚去商学院时,不知道什么是Asset。雷蒙号称在进校之前在商界闯荡了十年,我顾不上问他是不是穿着开裆裤进的股票交易所,请他给我解释什么是Asset,苦于听不懂他的新国英文,也是如捣蒜般地点头。
象我这样的人,居然在毕业前,领导了一场学生运动。
也难怪我先生会气的要死,当时我正在修最后三门课,眼见着MBA学位到手,突然当起了学生领袖。我先生心疼那交出去的学费,在家里顿足捶胸,扬言要离婚。
虽然我分不清哪是国家,哪是城市,但是,从小受的教育,我知道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
其实我小时候政治觉悟也不是很高,说是这么说,也有个问题想不通:大家争来挣去的,是为了什么呢?
所以我们在办BYHCHINA的时候,就想热情地邀请台湾同学来参加。可当时开会时忘了通知他们,也许就这样结下了梁子。散会后由我去跟他们交涉,结果他们很冷淡,说:我们没有才艺,不会唱歌跳舞。
我们想反正这是商学院,不是政治学院,没必要搞得太僵,在办BYH CHINA时,小心亦亦地提了一句: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省。
台湾同学坐在下面,对我们的节目看得津津有味。
这次节目获得巨大成功,彻底盖过印度巴基斯坦。活动结束后,真好晚上有Happy Hours (开心一刻),我们中国同学平时很少参加这些活动,现在当了明星,就约好都去庆祝一翻,果然一进场,就受到了各国人民的祝贺,我正象个国际明星般地跟大家招手致意,我的组员亚伦,一个加拿大籍得台湾人,突然跑到我面前跟我说:我们也要办个BYH TAIWAN。
如果我是个外交官,大概要遗臭万年了。我当时沉浸在明星梦中还没有醒,想也没想,随口说了一句:“BYH TAIWAN? 好呀。”
回头跟同胞们一说,这还了得,BYH TANWAN?就是变相的搞台独。
惨了。
于是开始跟学校交涉,双方成立了小组,学校还派了副校长和我爱戴的去过大陆也去过台湾的项教授负责调解。
首先谈到的问题是能不能办?我们说,历届BYH都是以国家名义办的,如果让台湾办,就是公开存认两个中国。
校方立即挖掘历史,查出某某年办过BYH TEXAS, 某某年办过BYH Califorlia, 说BYH只是介绍文化,没有按国家为单位。看来BYH TAIWAN是可以办的。
我这时才知道印度和巴基斯坦那时正在打仗,痛心疾首,两个开战国都可以和起来办BYH,偏偏我们的台湾同胞,海外侨胞,要开两台戏。
我们一边交涉一边看笑话,BYHTAIWAN?哼哼,算上加拿大台湾人亚伦,加上红组的一个男生,你们总共两男三女,看你们怎么搞BYH TAIWAN?
不过我们小瞧了这五个人,他们一再推迟,等到新生入学,突然来了很多台湾美女。我们一下子就傻了。
他们等来了台湾美女 又秘密彩排了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中,我们也没闲着,双方代表连同学校的调解人开了几次会,最后明确了双发都能接受的条件,大致就是只涉及文化,不涉及政治,不允许出现青天白日旗。反正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加上犯过同意亚伦办BYH TAIWAN 的大错,所以不在代表之列。
BYHTAIWAN的彩色广告终于贴出来了。我们是自己设计的广告,用打印机打出来的,而他们的广告是从台湾带来的。
这从台湾运过来的广告,印刷相当精美,有无数个版本,贴得一天世界。每个版本上都有几个大字:REPUBLIC OF CHINA
这下子,炸了锅了。中国同学非常气愤,大家感觉他们说话不算数。对即将到来的BYH TAIWAN忧心忡忡。
精美的广告,在第二天清早,就被人用黑笔,把REPUBLIC OF CHINA划去了。有些广告,已经被撕掉,不知所终。
这下台湾人大做文章,在世界人民里大造舆论,一口咬定是大陆人干的。
我们互相询问,当然没有一个人承认。
还没有交战,大陆已占了下风。世界各地的同学议论纷纷,还有人来问我:“广告是不是你撕的?太过分了吧?”
学校也立刻贴了一个告示:“请不要撕BYH TAIWAN的广告,如果你喜欢,可以向台湾同学索要,他们准备了很多广告。
第二天,划过的,撕坏的广告全部换新。
当天晚上,是星期四,几乎每个星期四都有“开心一刻” 。这个星期四很特别,是亚洲联盟会举办舞会,在舞会上,悬挂了亚洲各国的国旗,其中有台湾的青天白日旗。亚洲联盟会会长是日本人,三个副会长是中国人。这时距BYH TAIWAN 还有一星期。
第二天,会长雅又依向学校汇报,昨天晚上收到三个匿名的恐怖电话,指责亚盟会挂青天白日旗。
这件事立刻传遍了全校,走廊里,电梯里,到处可以听到谴责声。
我去学生办事处拿票时,居然没拿到。这时学校里有传言,说一个中国女生一次拿走三十张票,还拿了几次。于是坊间传出是大陆学生使的诡计,目的是让BYH TAIWAN 冷场。其实我们商量的诡计是大家都去看,如果有台独出现,全体起立,立刻离场。
我一打听,不仅我没拿到票,大陆学生大多数都没有拿到,我们的诡计泡汤了。
我星期四是要上班的。那天在班上怎么也做不住,就去了学校。
BYH TAIWAN 果然轰动,他们财大气粗,点了大量的美食,请了本地台联会的人来帮忙派食,派食的时候,没有发餐斤纸,发的是象教会发的介绍台湾的小册子,第一句话就是:台湾是个独立的国家。
我没有票,既拿不到食物,也拿不到小册子。我于是回到学习室看书。
等他们都进场了,演出开始后,学习室的几个中国人都坐不住了,我们去门口,问:进去站着看,行不行?
他们说,可以。
一进门,看到一半小品,演的是台湾女郎如何骗美国商人签约的故事。一年级的台湾美女穿着短群在台上扭来扭去,抱着美国商人的头猛灌酒,全场一片口哨声。我心想,演到这样,谁还敢去台湾做生意呢?
介绍台湾的时候,冲出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震臂高呼着口号冲上台,大讲了一通过激言论。
我一看,这不是一年级的莉莉吗?穿的那件红衣服,是雪莉主持BYH CHINA 穿过的,雪莉是谈判组的,在谈判时也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帮助,包括服装。这莉莉跟我交情也不错,曾经半夜两点钟来我家吃过螃蟹。
我脑袋瓮的一声,后面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场里零零星星有几个大陆同学,也没有人起立退场。
后面他们表演了两段专业舞蹈,是跟那雪莉推荐借服装的台湾人学的。原来这就是秘密武器。
散场后,看过演出的大陆同学非常气愤。Email信箱都要挤破了,可惜的是,看过演出的人不多,象雪莉,姐夫,柯瑞,都没有看。这样看过演出的人就很忙了,要不停地给那些没看过的人描述细节。
大家商量了一下,不能吃这个闷头亏,决定抗议。
开会讨论,写了一封抗议信。抗议信署名:一群愤怒的中国学生。讨论了半天,没有找每个人签名。由此可见,我们是多么的没有外交经验。一个不懂政治的人是不能领导政治运动的。
在写信期间,项教授突然约我星期天一大早见面。 我心里很慌,因为项教授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受雇于项教授,是他的TA,最近刚改过一次作业,因为闹政治,改得有点马虎,我以为有学生抱怨分数,要重改,甚至严重的是,他可能解雇我。
没想到项教授比我还慌,先是道了半天的歉,说没有理由为了工作之外的事情来找我这个TA。但他非常苦恼,因为他负责监制BYH TAIWAN,出了这种事后,他两边不讨好,毁了一世的名声。顺便说一句,项教授是我校的明星教授,毕业于哈佛和MIT,深受广大师生爱戴,学校在召生时是拿项教授做广告的,每个想申请的人都是听一堂项教授的课后忘记了昂贵的学费,义无反顾地来到本校。
现在项教授人气大跌,大陆学生谴责他是台独分子。因为工作市场不好,有人甚至谴责是被项教授骗来读MBA的。
这件事我一直在维护我老板的名声,杀了我也不相信项教授这个NERD是台独分子。而且,花三千美刀上项教授的课,我至今心甘情愿,当然了,这三千美刀他又用工资的形式原封不动退回给我了。
我跟他说:“我也很苦恼,我先生为了这件事,要跟我离婚。” 这句话其实很没策略,立刻暴露了我是学生领袖。
他马上说:“我老婆也是天天在家骂我,说只有象我这样的傻瓜才会揽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惺惺惜惺惺了一把。就差抱头痛哭了。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原来几年以前,为了台独问题,大陆台湾学生曾大打出手,在学习室里双方血战一场,砸破了头,最后大陆学生静坐示威。
我说:“正直考试和毕业在即,大闹是闹不起来的。不过,沉默也是不可能的,应该会有一封抗议信。”
这封抗议信,由我上交校长,项教授,学生办事处处长。我先生在我上交以前看了一眼,面如土色:“完了,完了,这封信没有签名,你要被学校开除了。”
其时正直期末大考,校方收到信后,保持沉默。
坊间流言纷纷,信在没上交以前,已从EMAIL流传出去,我碰到几个平时玩得来的同学,都是反对大陆,支持台湾的。最离谱的谣言是,这封信是我一个人炮制的,冒了大陆学生的名。
考完试后,校方来了封安抚信,同时很尖锐地指出,你们的信没有签名。
由我领导的学生运动,终于以失败告终,由此结束了我的政治生涯。
柳蝉
June 5,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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