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虫 伤心小站
Nov 11


你见过那种一厘米宽的钢锯条吧,曾经它是我最喜爱的工具。

它之于我,用途只有一样:挖洞。

某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老爹扔掉的断掉的钢锯条能在地上挖洞。这项发现极大地扩展了我的想象空间。

经过反复改良技术,我能在平整的地面掏出一个非常整齐的,直上直下水井一样的洞。

这技术是经验的积累,开始时需要非常小心地在地表开口。因为一旦粗心大意,边沿就不再整洁,失去了美感。取余土也是很讲究的,不能用手直接抓,因为胳膊的活动总难以避免触伤开口边沿。为此,我特意改制了一枚袖珍的取土器:一枚脖子捏成直角的不锈钢汤勺。

选址一样重要,姑娘选女婿一样马虎不得。我的故乡常年温湿,干燥的地表向下十厘米必定是濡湿的。因此,最好的地方就是乡间小路:一方面土质较硬,容易长久保存洞穴;另一方面,也不会因土质太硬导致难以推进工程进度。

通常,一只洞需要花上整整半天的时间才能打磨得优雅干净。我太疼这些作品了,于是想往里面放东西,用木板加盖并用细土撒上掩饰。

这洞使我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当想到这世上有一些事物真正意义上只属于我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拥有了一方专属的小宇宙。

为了使这些作品体现出价值。我把所有自己衷爱的物件用油纸或塑料小药瓶一一收起封存,它们被埋在我足迹所及的任何可能的角落。

可是埋多了,发现有时会记错位置,甚至遗忘。表姐来我家做客,她的钥匙串上有一只工艺精美的小金鱼,她自己做的,真是漂亮得没法说。我一眼就相中了,在我渴望的眼神中,善解人意的她顺水推舟送给了我。说起来:善解人意,成人之美,真是流在我们家族血液中的优良品质。

表姐给的这只金鱼被埋在无法想起的某一处,记忆的线索一旦断了,不凭外物实在是无法续接的。为了这次遗忘,我懊恼了好久。最终的解决方案,是列出地点名册,条理、逻辑的重要性在我幼小的心里刻下了永恒的印象。

那只金鱼最终现身已是几年之后,家里宅院翻改时,用棕色玻璃药瓶封存的金鱼完全无损。只是,我对它已没有当初的眷恋,可见人类的情感,也是记忆的一种,时隔太久不见,就算没有忘,也难再如初。

我从没有跟任何人分享过我的宝藏,但这个秘密却曾被堂哥窥见。他不怀好意地说,知道我挖洞的秘密,我笑而不答。

某次巡查我的宝贝时惊见有被二次挖掘的迹象,这使我大怒。我便在某个下午,故意让奶奶透露我的行踪给他,使他自以为再次窥见我的洞穴。我用一下午的时间精心挖洞,然后拉一了坨屎进去。再如旧覆盖好,为了便于被“发掘”,我把遮盖层做得很薄。

第二天下午再看,果然被盗。他中计了,但我没有揭穿他,他也没有提及此事。相见时两人都跟没事儿人似的,一起玩时,我偶尔会故意掏出锯条跟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要大便一下。

入学之后,注意力便转充分转向了散发着墨香的书籍,我的穴洞和里面的宝贝们就被冷落了。某天,看到席下压着的锯条,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把这事儿抛下这么久了,面对它、宛如前世的故人,心有悲戚,便火速一一取回在册的物品。

我想留着,但没有留住。后来,它们连同家里的其它废旧物品全被老爹一股脑全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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