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游记】长篙竹筏里的闽江源
散文谁写的最美?
对于我,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国外写散文最美的是泰戈尔,尽管很多人把那叫作诗或者散文诗,但是在我眼里,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散文,而且是天底下最美的散文。
那么中国的呢?当然是朱自清,而且,朱自清之外,那些所谓的作家们即使将自己脚下垫高5米,也达不到朱自清先生的腰间这个高度。
可是,我们的中学课本的编辑们对于散文的认识却没有这个智力,现在的课本也许还好了点,我上中学的1980年代,正是杨朔的散文在中学课本里到处乱串的时期,从《香山红叶》到《荔枝蜜》到《茶花赋》,基本思路是写景状物然后再因此抒发感情,最后一段必是从表象看到的闪光的灵魂。
也许嘲笑他并不太好,因为我在高中语文课的第一篇作文就写了游览凤山的散文,里面的基本结构完全因袭了这位作家的散文思路,并获得了刚从荷泽师范专科学校毕业的语文老师韩其文“能够从景写到心灵的感受,并抒发情感,是难能可贵的。”我的天,你看,连称赞我作文的原话我都记得,可见杨朔式散文的深入人心啊。
我一度以为那就是最美的散文了呢?高中时代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得了,之后阅读量大大增加了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自以为是简直到了非常可笑的地步。
读朱自清其实小学就开始了,那时候是小学四年级,我高小毕业的妈妈担任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当时的第二课就是《梅雨潭》,我后来一直以为是哪位小朋友的看图作文呢,因为语文课本的前两页都是图,其中的第二页就是梅雨潭的画面。好在到了高中学到了文章的全文,就是那篇著名的《绿》了,和它同在一起的还有那篇更著名的《荷塘月色》。
但是,可怜的我们又被课本的编者给无耻的骗了,文章角注里倒是写明了是“编者有删节”,但是我一直以为删节是因为有错别字啥的呢,直到有一天,高中时代的邱朝喜同学突然说,“原来课本把这句话给改没了,哈哈,哈哈!”我们抓紧问是哪一句,邱朝喜同学得意洋洋地读到,“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课本里删除的是“又如刚出浴的美人”一句,其良苦用心真是让人鄙夷啊!
当然,我们那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兴致关注到更多的删节,后来才知道,删节不仅仅有洗澡的美人,还有一长段呢,如下:
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欋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想来,课本的编者们也是不会让我们为那个“妖童媛女”而费心思的,其他和暧昧相关的一些动作更是不可能分析给青春期的我们。
但是,美好的东西是遮盖不住的,经历了这么久的时光,这么美好的句子仍然是顽强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并因为被删节过的缘故让我更加在意。
和喜欢《荷塘月色》一样,我同样喜欢朱自清的其他散文,尤其是那篇《背影》,陆文夫说过一句话“中国任何小说里的任务形象都没有背影里的父亲给我的印象深刻”,诚哉斯言!我几乎看过他的所有散文作品,包括那篇和俞平伯一起写的同名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那么,模仿我最深爱的作家也就是一个不那么羞耻的事情了,我把我的武夷山的风光游取了一个类似的名字,《长篙竹筏里的闽江源》,希望能够写到他的十分之一那么美,我就满足了。
2004年11月11日的早晨,我们小小的七人旅游团就向着武夷山离闽江源不远处的码头进发了,这时候,天刚刚亮,天色因为云和雾的缘故泛着白色,空气里湿度很大,“不会有雨吧?”我担心着,尽管自己带了从宾馆楼下买的5块钱的雨衣,我还是有点希望能够让我在画一样美丽的武夷山度过潮湿却无小雨之虑的一天。
按照写景文章都有的惯例毛病:喜欢横向比较,我先介绍自己见到过的不同类型的山。
我见过山东的山,从老家、华北平原上那些100多米的山头到山东最著名的巍峨泰山,再到青岛因为临海而卓约的崂山,可以说这些山都各有各的美丽,老家的山虽小,但是我要因为那山上留下我和玩伴的童年痕迹而爱它,泰山尽管自然风光并不比黄山,但是因为它成为了中国人几乎此生中的必到之处而自豪着,我也因为当时是逃了登泰山的门票而窃笑地回味着,崂山则是借了那碧蓝碧蓝的东海之波而美丽着,我也发出过梅非斯特般“太美了,让它停住吧”的感慨。我还见过长白的山,片片的白桦林和北方特有的绿色植物把山的样子装饰成蜿蜒壮丽的美景,缱绻而清冷的山风让人怀念不已。这些山都并不因为山的本身而美丽着,是因为感情、人文、附加景色或气势而美丽。
而武夷山却是那么的不同,我为了看它,没有去搜索任何关于它的资料,就象心中藏着约会未曾谋面情人的秘密一样,希望真的到了它面前就是一个猛然的巨大惊喜。现在,我来了,而那惊喜啊,却不象万竣的雷霆一样,将注定会成为一个细细的绵绵的悠长的回味的影子,在所有的未来都显露出温和的样子。
有山有水其实在我一直以为是种奢侈,尤其在现在的年代,好象我们在不断和蓝天白云清山绿水道别,再见因为已经成为习惯而不再造成对心灵伤害。武夷的水却是和山紧紧相依,在我拍的武夷山的照片里,我不断使用“青山绕绿水”、“绿水映青山”、“青山绿水两相宜”这样的句子,所有的美景又都离不开这两个关键词,害得我为照片取名字都黔驴技穷了。
山的秀丽总是可以想象的,因为它是静止的,而水的碧柔却是因为它的流动而总让人感觉无法把握在手里,就觉得有点伤感,武夷的水尽管在初冬的季节里有点清冽的味道,但是因为它实在是太清了,又是那么浅浅的,所以让人感觉不到冷竣,却能从山和树的倒影里感到无比的亲切。
我家附近就是黄河,也曾经去南京的时候看到了长江,去长白的时候看到了鸭绿江,黄河尽管在冰凌时期气势万千,却已不复是昨天水长流时期的母亲河的样子了,长江已经是另一条黄河了,鸭绿江在我印象里则是平稳的,却有点深,我看不到江底的鹅卵石,心里也就不塌实着。我想,这些河在源头的时候其实都应该是清澈而浅近的吧,但是,在带了数不尽的污浊之后的样子却让我们看不出它们原来的样子。
尽管如此,闽江的源头也还是会有所不同的,它的水和身边青山几乎融为一体,作为南方山的代表之一,武夷山本来就够温柔的了,而闽江源头的水却还要更温柔,一定要让看到它的人彻底融化在它的眼波里。
2009年11月14日于7:36 am
杨绛的散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