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古董三章

忽然觉得压韵颇有意思,来了兴致,所以舟子的诗无故遭殃了。倒因此认真读了一下这三首诗,我想《末日的童话》写的是青春和理想;《最后的预言》是有关信念和自由;《绿房子》说的则是祖国和眷念,这些主题,据说早已经不时髦了,可是我很感动!

(1)诗经体《绿房子》
绿庐

思彼绿庐,我辈曾游。
昔我来时,木落之秋。
止拾一叶,如怨之眸。
凄凄啜诉,昨日之畴。

嗟彼绿庐,我辈曾游。
昔我在时,寻火密谋。
相期相约,毁此重楼。
愿以身殉,谓我何求。

哀彼绿庐,我辈曾游。
昔我去时,画壁啾啾。
飘飞如叶,幽蔽之丘。
如睹祭舞,径去不留。

惜彼绿庐,我辈曾游。
岂无旧好,佳卉成球。
兰香芷郁,往事悠悠。
我心匪石,为尔泪流。
原文:
绿房子

·方舟子·

我们曾经到过那座绿房子
我们去的时候
只找到最后的一片落叶
用无数不瞑的眼眸
凄凄地诉说绿色的过去
在子夜的霜冻之后
动人的只剩下昨日的主题

我们曾经到过那座绿房子
我们在的时候
相约一起寻找遗失多年的火种
密谋纵一场不灭的大火
在这座不朽的房子烧塌的时候
陪葬的我们
在火的怀抱中一样的不朽

我们曾经到过那座绿房子
我们走的时候
墙上的油彩已经剥落
如无数的落叶飘飞
在失去阳光的地方
用垂死的祭神之舞
为我们不再回头的远征壮行

这一座曾经美丽的绿房子啊
我们曾经为你哭泣

(2)五言组诗《最后的预言》

预言

握紧自由手,
烙上此图腾。
但流心底血,
薪尽火还存。

嘶叫终凝石,
百年有回声。
如风春带雨,
抚慰我群生。

礼花一何美,
挥洒血与泪,
碎身长空里,
殉节心无愧。

欢呼一何醉,
嚎叫如鬼魅。
灵光催不起,
人们犹长跪。

红墙绿树森,
幽幽梦噤声。
碎影如魔鬼,
光到总无存。

阵痛应不免,
民主自有程。
多少清眸子,
对视天安门。

广场一何宽,
欢乐好祭坛。
带血宁馨儿,
黯淡水晶棺。

天命犹未改,
我去你还来。
白石刻金字,
谅不掩青苔。

百年期有待,
大道已沉埋。
抬头看画像,
默对落尘埃。

舟子原文:
最后的预言

·方舟子·

握紧我的手
让我的图腾烙在你的手上
请传递这一把火 直到
百年之后 我所有绝望的嘶叫凝固
而此刻回声不绝 如带雨的风
从一颗龟裂的心上抚过
那美丽的伤口 如礼花般开放
为一个最后的节日之夜殉葬

啊 那些长跪不起的人们
一夜夜静等灵光催命的闪耀
为每一次的劫难欢呼和嚎叫吧
但是我早已降临
在空旷的祭坛上悠悠地独步
一步步踏碎绿树红墙守护的古老梦境
碎影依然伟大如魔鬼 然而不再长久
告诉你们吧 这一刻的阵痛
乃是不可告人的无上欢乐
我不死的种子 在城楼那双神秘的眼下
挣扎着播散如四溢的血
带血的宁馨儿
比水晶里的人神更为不朽

这时候你的归来不可改变
正如我命定的离去
墓碑高耸 指示一次奇迹的毁灭
所有的道路都指向我们百年后的重逢
真正的道路是否不再虚幻
唯一的道路究竟埋葬在哪一片地下
不可破译的密码在你的眼里闪烁
在默默的相对中消逝

1989.12.于天安门广场

(3)楚辞体《末日的童话》

埋梦少年辞

忆余之初度兮启此旅程,

何日月之交逝兮吾谁与盟?

怅海妖之歌兮吾未之闻。

朕毅决而不顾兮觅此古灯。

谅千年永耀兮隐彼长城。

瞻落英之缤纷兮玫瑰花园,

惜汝何往兮主此芳荃。

临寂寂之旷野兮淡淡幽香

正纷纷开落兮公子无缘

飘荡荡之天际兮悲悯如烟。

朕不辞孤独兮度此洪荒,

但滋兰树蕙兮冀睹群芳。

借胸中热血兮播洒幻想,

奈乾坤死寂兮依旧玄黄。

何星座之神秘兮诱我远游,

故土日远兮路阻且长。

白马逸兮吾续之以程,

青林无物兮黑阵森森

纷容容之无经兮与汝同游,

莽茫茫之无纪兮与汝同车。

望美人兮未来,

苦求索而不得,

尽白日之幻想,

终轮回兮浩歌。

坐相思树下兮独余一人

寂寞守望兮代昔远征。

巧笑靓兮独不与余目成,

美目盼兮衣飘飘似拂我身。

风起云涌兮往事未来

块然独坐兮世与我乖。

冰心不动兮冷如末日

风吹月光兮余温袭怀,

黎明纵至兮绝望还捱。

春秋代序兮时不我淹

童话信美兮无御冬天。

廿八初秋兮雪花盈空,

理想永逝兮埋梦少年。

老方原文:

末日的童话

方舟子

我仍然记得我的旅程开始于许多年前的今日

我并不是去奔赴一次等待已久的约会

从来没有不可抗拒的声音在招引我

我只是去寻找遗失的古老光环

千百年后依然闪耀在某个未为人知的角落

也许那是一座荒芜已久的玫瑰花园

而你就是它被遗忘的主人

任凭落红遍地而我无缘采撷

只能在无人的旷野踩着野花的幽香

一丝悲悯升起在空荡荡的天际

我乃是孤独的布施者

在死寂的世界传播无人能解的幻想

神秘的星座引导我离开故土越来越远

白马走失而我还必须赶路

黑色的森林里到处是你布下的迷阵

你无处不在的身影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家园

一次次的寻找只是徒劳的游戏

所有的启程必回到不变的起点

我终于独自坐在相思树下

让等待的寂寞取代远征的激动

或许你已擦肩而过而我忘记回头

或许你正在走来而我无法察觉

这一切已经与我毫不相干

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往事和未来一起风起云涌而我只是木然独坐

风吹动黎明前的月光带来一丝余温

冰封的心灵依旧冷冷犹如末日

一个人的绝望还能持续多久

所有的希望都属于过去的季节

我守候一生的童话开始进入没有尽头的冬天

二十八岁的初秋有雪花阵阵

埋葬了十八岁少年永恒热烈的梦想

1995.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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